我偏爱这人间荒芜

■吴芝菁

透过阁楼窗户,眼前是几座不起眼的荒芜小山坡,零星点缀着几棵大树,风拂过微黄的枝叶,掀起丝丝无声的浪。

叶儿打着旋儿飘落,抬眼便又是无尽的苍穹。

也许那曾是个生机勃勃的春天,也许那曾是个布满蝉鸣的盛夏,我却是未见丝毫。寄天地于阁楼一隅,眼前的荒芜单调而永恒。

而我却偏爱这一隅人间荒芜。

与阁楼的缘分,源于小学三年级时我对作业的厌倦。那日,爷爷见我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便分享了他的秘密基地——单调破旧的阁楼。初上阁楼,踩着咯吱作响的地板,让人不免有些害怕。阁楼顶部是屋顶的形状,乍看有些狭隘。然而低头行过低矮处,一扇小小的窗子就在眼前了。窗口外面的风景荒芜一片,除了几个小山坡还算显眼外,似乎找不出特别的东西了。疲于作业的我依然在这里找到了乐趣,那便是眼前的几个书柜。暗红色的柜子上留着丝丝划痕,看起来有些年代了,但是特别干净。柜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书,只看得我眼花缭乱。翻遍书柜,搜寻自己喜欢的,一本,两本,三本……从启蒙漫画到语文配套读物,从童话到选文集,我坐在窗前,饶有兴趣地看起来。这一刻,似乎一切荒芜都不复存在。

于是,天地间只剩不愿再动的作业、翻完的书和我。

每次上阁楼前,我总是兴冲冲地跑向台阶,身后是爷爷的呼唤,“慢些,慢些。”置之不理的我跑过阁楼前的小神台,案上的烟飘飘悠悠。爷爷总会让我先拜上一拜,然后领着我登上阁楼。每每下楼前,爷爷总是亲切地喊着:“爷爷的连环画要不要呀,喜欢就都拿走……”于是我捧上几本,蹦蹦跳跳地下楼。

岁月流逝,渐渐地,我也不再去那里,阁楼也便自成一方天地了。我并不讨厌那里的气息,总觉得那是一种难得的“历史”。所以偶尔也会上去再看看。透过那扇小小的窗子,荒芜的一角似乎映着整个世界,就连老家的大海也漫在窗子里了。涟漪波动,我便也就身处世界之外,或是抱着书神游天外,或是翻看着图画。爷爷也依旧热情地招呼我拿走自己喜欢的书,可是我似乎已经没有要拿的书啦。

现在的我已经几乎不见那情形了,不只是父亲劝我,爷爷年迈别再害他乱跑,也不只是我更愿意看小说,好像是我丢失了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总是在愧疚什么。“我长大了,确实不需要看那些幼稚的小人书了,拒绝爷爷送书也是情有可原的吧?”我总是这么想。

然而这种愧疚之情亦如一层淡淡的薄雾总是萦绕心间,于是继续投身于所钟爱的小说,以期消解这一份情愫。

一直喜欢读到的一段话:“星河璀璨,阳光绚烂,世界也依旧在长久深情中缓缓朝前行走。于是时间奔流,得以见证漫长岁月里所有的永恒与不朽。”我爱这种永不凋零的浪漫以及文字给予我的温暖。我想小说吸引我的不仅是可能、热烈,更是文字带给我的这份温暖。有时我会默默记下一些,不仅是为了作文的一时引用,只是觉得,这能使我心间的这层薄雾淡化一些,让我有种莫名的轻松感。

我深以为,书予我内心以永不凋谢的爱,无论见过多少荒芜,我便信我永远会愿意追寻前行的光。于是乎,一次次读到深夜,一次次醉了时间。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偶然间,郁闷之际,发现了这本《飞鸟集》,随意读一读,却满是欣喜。诚然,我并不完全喜爱里面所有的表达,却是对那些绚烂如七月烟火般的词藻用情至深。品味摘录流动的文字间,我似乎看到小小的我匿于阁楼荒芜一角,开心地抱着有些坚硬外壳的小人书,耳边也似乎再次萦绕爷爷温暖的话语。我不觉笑了,那一刻,愤懑归于天际,文辞的怦然心动归我。

我终于明白了我莫名的愧疚源于何处。于是,我默默下单,下次回家,轮到我给爷爷带书了……

生活本就没有太多轰轰烈烈,阅读确实给予我不曾拥有的欣喜。所以,我从来不屑于去捏造,而是坦然相拥,感受文字尽情畅游于血液中的那份惬意与温暖。

而今,我长大了,身边也有了太多可以替代的事物。所幸,我仍有放下他物的勇气,去拿起书阅读。正如当年的我,执着于那片荒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