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亮
2025年6月9日凌晨，弗雷德里克·福赛斯在家人的陪伴下在白金汉郡乔丹斯村的寓所安详离世，享年86岁。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他的身影，因为我与他有过40多年的交往，当然我们之间是神交。在我看来，他是世界惊险小说的大师，是我心中“永远的神”；他也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为中国读者译介了他的8部小说。
初识福赛斯先生是在1979年，那时我读到他的《豺狼的日子》和《敖德萨档案》，感觉比日本推理和欧美探案小说好看很多，从此就入了迷。后来我又看了他的其他几部作品，认识到英国文坛不但有威廉·莎士比亚和查尔斯·狄更斯那样的大文豪，还有世界级的惊悚小说作家弗雷德里克·福赛斯。
1938年8月25日，福赛斯出生于英格兰诺福克郡的一个皮草商人家庭，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但这个独生子似乎从小就不安分，6岁的时候，他试图搭乘美军坦克去参加诺曼底登陆战；16岁时单独驾驶双翼飞机；17岁成为斗牛士；19岁加入皇家空军，成为一名年轻的战斗机飞行员。由于能说多门外语，退伍后，他入职路透社担任驻外记者，被派往巴黎、柏林和非洲各地从事热点事件的报道。
但年轻时的丰富经历暂时没能给他带来记者生涯的发展和第一桶金，反而他很快陷入了人生的低谷，不久后他离职了。回忆1969年底返回英国时的情景，他说：“那时候是圣诞节，我真的是一无所有，没有工作，没有房子，没有汽车，没有存款，没有未来，于是想通过写小说谋生。”
根据在巴黎当记者时听到的关于暗杀戴高乐的街谈巷议，1971年，福赛斯只用了35天时间一气呵成写出了《豺狼的日子》。小说描述了法国右翼秘密军组织雇佣代号为“豺狼”的英国职业刺客，去暗杀戴高乐总统。福赛斯构思巧妙，把敌对双方之间的斗智斗勇刻画得淋漓尽致。小说中的法国警官勒贝尔组织全国警力开展抓捕行动，但刺客似乎一直都能领先警方一步。虽然历史告诉我们，戴高乐是病逝的，不是死于杀手射出的子弹，但“豺狼”不断逃脱警方的追猎、步步逼近戴高乐的过程，仍会让读者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这就是福赛斯小说的魅力所在。
《豺狼的日子》一经出版，就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单，还获得“爱伦·坡奖”，在西方文坛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福赛斯一举成名，从此成为自由撰稿人，专业从事惊险小说的创作，迄今写了20余部长篇小说和中短篇小说集，全球销量超过7500万册。
在福赛斯的笔下，无论是崇山峻岭的野外生存、法国乡村的风土人情，还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尔虞我诈的谍报手段，都能得到精准描述，展现了他渊博的百科知识、丰富的生活经历和高超的写作水平。有欧美文学评论家赞叹，“与福赛斯相伴，我们活到老学到老”。
福赛斯的小说出版后，大都成为畅销书，还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包括《豺狼的日子》《敖德萨档案》《战争猛犬》《北极光》《黑色宣言》和《复仇者》等。在其中的几部影视剧中，他还担任了编剧和出品人。
带着浓厚的兴趣，怀着对福赛斯先生的崇敬，我从1997年开始翻译福赛斯的新书《谈判高手》和《上帝的拳头》。后来又陆续翻译了他的《复仇者》《阿富汗人》和《黑色宣言》等长篇和中短篇小说集，先后由珠海出版社、新星出版社和读客图书出版了中文版。可以说是福赛斯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是他的小说引导我走上了文学翻译和写作的道路。
译者的翻译过程，也是了解作者、与作者对话的过程。熟悉了他的写作风格后，我感觉有时候自己好像成了他肚里的蛔虫，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写完他的一句话，我能够猜出下一句他会说什么。这应该是译者与作者之间产生的心理共鸣。除了继续文学翻译，退休后，我也开始写一些散文，但在写作过程中惊奇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追随了福赛斯的写作风格。
福赛斯长篇小说的内容往往是亦真亦假、半真半假，有些人物是现实中存在的，有些事件是历史上发生过的，另有些则是虚构的。给人的印象就是虚虚实实，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这会让读者产生想一口气读完的强烈欲望。当然对普通人来说，国际政治领域是一个遥远、神秘的世界，很可能一辈子都无缘亲身经历，但福赛斯通过小说把这个世界展示在我们面前。
我曾尝试面见福赛斯或者去他家里拜访。2010年，获悉福赛斯准备亮相当年7月的香港书展，并要出席香港大学“作家为什么写、写什么和怎么写”的论坛时，我立即在网上报名参加。但因为种种原因，最终还是与大师失之交臂。
2011年冬月，在环游英格兰期间，我去了趟伦敦警察厅——“新苏格兰场”，向值班警官说明自己是中国游客，也是福赛斯小说的中文本译者，想知道他的住址和电话号码。但警方以保护隐私为由婉言拒绝了我的请求。
2012年，福赛斯荣获英国犯罪小说作家协会颁发的终身成就奖——钻石匕首奖。激动之下，他不顾年事已高再次驾机飞上蓝天，重温了年轻时的体验。即使是过了80岁，老先生依然没有闲着，不但写了一本新小说《狐狸行动》，还积极参与有关影视剧本的编写，让我们在这两年观赏到了由美国迪士尼公司制作的短篇电影《领航人》，以及由英国天空电视台推出的电视连续剧《豺狼的日子》第一季。他的下一部小说也就是他的遗著，是与惊险小说作家托尼·肯特合著的《敖德萨复仇记》，计划于2025年8月出版。
今天，我在追忆福赛斯的同时，也在期待《敖德萨复仇记》中文版的上市，期待英剧《豺狼的日子》第二季的播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