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 岛

又是一年金秋时，又是一年叶子黄。

驾车去四明山的路上，心情格外舒畅，见枫叶漫山遍野，开得热烈而奔放，仿佛是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火焰，闪现出叠翠流金的耀眼光芒。驻足观望，层林尽染，犹如漫天的云锦绚丽夺目。我沉醉于眼前的美景，那片片枫叶随着秋风乍起，像一个个孩子挣脱母亲的怀抱。虽然阳光照耀着大地上的叶子，有一地金黄的美感，但在我心里还留存一丝伤感和悲凉。

叶子无情地飘落在大地，对它的母亲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呢？叶子有它的处世方式，有它的生命重量，正如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对于叶子的这种告别，我想应该如此吧。

叶子的重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无风、无雨、无雾、无霜，它终究飘落下来。在金黄金黄的背景中，叶子舒展着自己的弧线，寻找着下落的路径。在瑟瑟的秋风中，叶子寻找着宁静的去处，寻找着谢幕的最佳方式。什么样的土地，才能承接这么高尚的礼遇、这么光明磊落的赠予；又是什么样的心境，才能接受得住这么纯净和坦然的碰撞。

叶落归根。我喜欢叶子这接近生活的仪式感，如同一个人的生命，宁静，坦然，向往。在金秋，它来时热烈、惊艳，去时无流连、不张扬，一片片、一对对、一双双，悄然走向季节的眠床。无声无息的叶子，像无怨无悔的旗幡，在生命的尽头，尽显它的处世方式。此刻，我被叶子这份独有的重量深深感动着。

曾几何时，叶子初萌，细芽儿一闪，像降临人世间的婴儿，把严冬的土层启封。当万物展颜，百虫鸣唱，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舞动着小小的身躯，俨然处于“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境地。于是，它们开始搬运阳光，搬运水，搬运肥沃的养料。不与枝头争春，不与枝干分爱。一丝一息，一个心眼儿，一种境界，一颗心愿，那就是做果实的养娘。大风吹起，烈日曝晒，是叶子率先伸出自己的叶脉，或迎风送雨，或劈雾遮阳，为待熟的果实撑起绿荫。当累累硕果缀压枝头，又是叶子邀风迎雾，托千斤之力于空中，揽万千酸涩于胸怀，那是一种何等的重量啊！

很自然地想起一句话来：“桃李无言，下自成蹊。”盛誉之赞，犹如作家笔下的丰满文字。叶子的惊艳，必定招来旅人观赏，犹如此时此刻的我们。当人们兴致勃勃采摘着红润的果实，踩踏着这些遍地的厚厚绵绵的叶子时，叶子无言，叶子无悔，叶子在夕阳余晖中尽显美丽，然后悄悄地经受着一场场霜雨与暴雪的裂变，经受着发酵腐化的阵痛，把最后的胆液融化在土壤，还营养着树的根部。

叶子飘落，大地金黄，又是一年金秋时。于无风、无雨、无雾、无霜之际，在渐深渐深的秋天，在金黄金黄的背景，在几乎静止的时空，叶子终于舒展着自己最后的叶脉，纷纷扬扬，自由自在，像是在赶赴一场盛大的晚宴，播撒一个最温馨而暖心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