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体霓
在上海与宁波之间,来来回回不晓得走了多少次了。记得儿时跟祖父母乘轮船,过了检票口,走到与码头相连的漏孔浮桥时,十分兴奋,它有点斜坡,桥上有顶棚。朝漏孔看,有时见滩涂,有时波光粼粼。上轮船须走舷梯,舷梯上铺有浅浅的横木条,约一步之距有一档。舷梯两旁站着不少船员,见旅客提着行李,便一路相扶。祖母年高,走舷梯更见费力,船员会挽着祖母至靠近舷梯口的客舱。我那时十余岁,双手拿着行李,船员就朝前拉我一把。
当年的行李中,值得一提的是“火油箱”与网篮。“火油箱”高约45厘米,黑色的箱体上有从前炼油品牌的字母,字母是凸出的立体字,略有磨平。“火油箱”用绳捆扎四周,方便拎取。听长辈说,“火油箱”是宁波人特有的行李,它有几个妙处:用它盛装物品,不易受到挤压;长途旅行尤其是在拥挤的火车上,可当凳子坐;还可当小台子用,如在船舱里,在“火油箱”上放几样小菜,弄点酒,便可小酌一番。
网篮是竹编的篮子,元宝状,口子大于底盘,漆以棕红色,两只可拎的大圆环似是藤条做成。篮子口的四周有一张线网,网线十分扎实,网眼也很紧密。这张网将堆积在篮口上的物品框住,收紧后再在圆环上打个结。利用篮子口至拎环之间的空间,可以放置一些旅途中需要随时拿取的点心。在《李叔同致刘质平书信集》里,弘一法师提到的行李中就有“网篮”。可见此物为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日常用品。
旅途中所携的行李物品,其实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时代的变化。我曾出门在外多年,用过好几只旅行袋,或叫旅行包,都是青灰色的有纹路的人造革做的。买来的旅行包上有图案,是用白色的漆印在包上的,图案有上海外滩的海关大楼、和平饭店、广场上的仿古路灯和空中的气球等。后来有一次,姑丈买来人造革,给我做了一个60厘米长的旅行包,可放不少东西。这只旅行包我40年前从河南带到宁波,又使用多时。
近日在老宅中寻出一只“网线袋”,买来有几十年了吧。网线袋装东西,一目了然。50多年前,经常在旅途中见到一些旅客的网线袋里装着扁纸盒,里面是“上海香草饼干”,或者是宁波药行街“大有”的豆酥糖或枣仁糕。
往事如繁花。过去,江北岸客运码头候船室外有“小件行李寄存处”,寄存处有几个双层的铁架子,寄存费用十分便宜。我们住在乡间,上午从家出发早,待傍晚开船还有较长时间,因此常将行李寄存在码头,可轻身在市区转转。
记得1987年4月初,上海的姑妈等亲戚来宁波。数天后,乘“工农兵”19号轮回上海。他们要在江北岸码头乘15时开的船,与我相约,船经我工作单位时,在船上和我招手。这天,天气晴朗,我在单位的岸边等着,朝着清水浦方向望。通常来说,轮船从江北岸起航,到我单位附近要1小时20分钟光景。果然,将近16时半,客轮越来越清晰,船身洁白,烟囱上冒着淡淡的烟,随着风,不一会儿能听到船上的引擎声。“船来了,船来了!”我心里叫着,“看到了,看到了!”只见姑妈和家人向着岸边招手。我亦朝船挥挥手,他们的面目是模糊的,我就放开喉咙喊:“再会!再会!”姑妈拿出手绢来挥舞,呼应着。很快,船就朝着镇海口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