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字纸炉说起

有的大户人家将字纸炉嵌入墙壁。

公共字纸炉大多建在村口路边。

竹山书院门口有一个字纸炉,炉壁刻有“敬惜字纸”四字。

衢州市常山县东案乡金源古村牌坊旁的字纸炉。(近代重建)

叶龙虎 文/摄

江西婺源篁岭古村有一个竹山书院,我在书院门口曾见到一个字纸炉,炉壁上刻着“敬惜字纸”四字。旅友问我,这是什么东西?我说,这是古代尊儒崇文的“活化石”。过去我们家乡也有,只是当时自己年幼没有特意关注,可能形状也不大一样。

“敬惜字纸”是传承已久的习俗。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出生于光绪四年(1878年)的祖父在走路时,总是用拐杖将路中央的小石头、枯枝拨到路边,如果发现有字的废纸,会连声念叨“罪过,罪过”,弯下腰捡起来。回家后把捡来的字纸放进火缸,焚烧成灰。祖父告诫我,字是有灵性的,写过字的纸不可以随地乱丢。他很认真地叮嘱我,字纸一定要丢进字纸篓,看到地上的字纸一定要捡起烧掉,或者丢入河中。看我似懂非懂的,还特别加了一句“一定要敬惜字纸”。

“敬惜字纸”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特有的现象,旧时,书院、寺庙、祠堂、集市等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处,大多设有焚烧字纸的建筑——“字纸炉”。有的大户人家,还将字纸炉巧妙地嵌入围墙的墙壁或者建在后花园的一角。而公共字纸炉大多建在村口路边。各地的字纸炉形状不同,叫法也各异,有焚纸炉、惜字炉、化字炉、惜字亭、字纸亭、圣迹亭、敬圣亭等。功用是一样的,专门用来烧字纸。焚烧字纸的现象,在20世纪50年代还很普遍。

余姚市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会的赵伟伦先生说,河姆渡镇罗江村刘家祠堂东边的小弄叫“字纸弄”,就是因为弄内有字纸炉而得名。他介绍:“字纸弄里的字纸炉,高2米,宽0.8米,深0.6米,离地1米处开有炉门。两侧的石柱上刻有对联,‘毋弃六书片纸,只因一字千金’。南北的炉墙上还分别书有‘敬惜字纸,功德无量’‘付丙炉内,延年益寿’等字。”赵伟伦先生还告诉我,小时候经常提着自家南货店的字纸篓,走过仓基桥,将篓内字纸倒进字纸炉里烧掉。读书时,他还总是自告奋勇,每天将教师办公室的字纸篓送去字纸炉。

关于“敬惜字纸”习俗的形成,笔者认为,一部分是受科举制度的影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更多的应该是出于对文字的崇敬。明代白话小说《二刻拍案惊奇》第一回《进香客莽看金刚经,出狱僧巧完法会分》,讲述一个叫王曾的书生,其父平时爱惜字纸,后来王曾“连中三元”。开卷诗曰:“世间字纸藏经同,见者须当付火中。或置长流清净处,自然福禄永无穷。”字里行间劝人敬惜字纸。

明清时期,社会上有大量的《惜字律》,利用佛教因果报应的说法,强调字是神圣的,敬惜字纸与命运相关。鲁迅先生揭露过这类人“敬惜字纸”的本质。他在《门外文谈》第六节中写道:“因为文字是特权者的东西,所以它就有了尊严性,并且有了神秘性。中国的字,到现在还很尊严,我们在墙壁上,就常常看见挂着写上‘敬惜字纸’的篓子;至于符的驱邪治病,那就靠了它的神秘性的。”

随着文化、教育事业的普及,围绕文字的神秘色彩渐渐淡去,“敬惜字纸”终究成了历史。如今,字纸炉乃至竹编的字纸篓已很难见到。

汉字是中华文化的根基和重要组成部分,是承载中华民族精神与情感的重要载体。从敬重文化的角度来讲,敬惜字纸,形成尊重知识的氛围,中华文化才得以源远流长。我们没有理由不敬惜每一个字、每一片纸。

2024-09-02 1 1 宁波日报 content_172419.html 1 3 从字纸炉说起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