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沧海

裘七曜 文/摄

一声海潮一声秋色,几许深情几许遐想。在一个秋夜里,远离故乡的我,思绪竟莫名其妙像野草一样蔓延开来。窗外有月,树梢轻摇,在微微的秋风里,岁月的风铃叮叮当当,它把我吹到了故乡的海边。那一刻,眼前突然涌上一片湛蓝的海,而我,又成了海边那个了无牵挂的快乐人。

多年前,我在故乡的小学任教,那是象山港畔的一个小渔村。海边有山,更令人神往的是那里还有一条开满野菊花的幽静小道。秋天的时候,我总爱去海边垂钓。

在周末来临的前一个傍晚,我早早打点好去海边垂钓所需的“行李”。然后,在晨光熹微的时候,我像露珠一样沾沾自喜,匆匆走向海边。

海边有户人家,那是一对年近六旬的夫妇。每当我快走到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他们家的两条狗总是不明所以地冲我大吼,然后被主人一顿臭骂。那两条狗便很不好意思地呜咽几下,悄悄地低下了头,接着穿越沙滩,躲进了一米多高的水草丛,害羞得不敢出来。

我还未跟他们夫妇打招呼,就看到了他俩爽朗的笑脸。在那个时辰,女主人总是边做早饭边忙着喂家禽和牲口,炊烟在屋顶袅袅升起,慢慢地和那林间的氤氲雾气融为一体。男主人呢,有时候用两个木桶挑了一担泉水过来,有时候正好在屋边的菜地里拔草。每当我走近的时候,他们像秋菊一样灿烂的容颜总能让我心生感慨:其实这样的生活挺好的,独居一隅,悠然自得,与世无争,其乐融融。而且背靠青山,林木茂盛,面朝大海,清新富氧,可以种桃植梅、耕海牧渔……每当黄昏来临之时,在门口摆一张小方桌,炒几个时令蔬菜,加上偶尔所获的海味,喝上几盅自家酿制的米酒,在凉风习习间听海鸥鸣叫,看海上船只来往、灯光晃动,直至潮涨月高,掩门而眠。

这天的海潮像一个刚睡醒的婴儿,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躁动。昨晚的扳罾人整夜未眠,他们的罾棚网依然在海水里一起一落地期盼着。

父亲以前也是扳罾人,我那时经常去青山脚下的礁石上看父亲扳罾。看到我来了,如果运气不错的话,父亲会满心欢喜地杀一条刚上网活蹦乱跳、透骨新鲜的鱼。然后用海水一洗,在乱石搭成的“灶台”上撒一把盐熯熯其。鱼和米饭香喷喷的,我把头伸进碗里,吃得津津有味。父亲对着酒瓶喝一口酒,偶尔会幽默地来一句:斫柴刀刀有,扳罾网网空。

当然,不可能网网空,总会有鱼在你我的世界路过,就像总会有人和你一起走长长的路。

我找了一块凌空而起的礁石,我想在这里独钓沧海。真的,去海边垂钓虽说是为了鱼,但更多的是为了寻找心旷神怡的感觉。只有喜欢钓鱼的人才真正懂得,并乐此不疲地偷享这种乐趣。

我开始享受这种妙不可言的乐趣了。身后那座像碉堡一样的礁石上,有一蓬蓬荆棘,它们的枝条上如满天星一样布满了油亮金黄的果实,这种果实我们称为“毛栗”。春夏季节,它们肆无忌惮地开着白花,而在秋天里,那些酸酸甜甜的果子装满了我童年和少年的口袋。

我把鱼钩抛入海里,橘色的浮标在海水里轻漾着,波浪吻着脚下的礁石,偶尔的飞溅是对礁石的一片柔情。我把鱼竿插在礁石的缝隙间,因为我是一个好动的人,长时间提着鱼竿既无聊又疲惫,我不想这样。此刻,潮水漫过的礁石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螺,它们仅有小拇指的指甲那般大小,那张开的壳瓣,令人心旌摇荡。当然,如果运气不错的话,有时候也会捡到拳头大小的海螺。记得有一次,海水明澈,海平面5厘米以下的礁石上,海螺时隐时现,我乐不可支地把手伸下去,捡了十几个大海螺。

突然发现,前方的鱼竿已经弯下了腰,那个橘色的浮标此刻已经不见。我一阵兴奋,立马跑过去。在海边长大的我,无论礁石上的道路有多难走,总能健步如飞。我奋力想提起鱼竿,却发现如此沉重,担心细如发丝的鱼线会断,只能收一下,放一下,全神贯注地和想象中的大鱼打“持久战”。终于,水下的鱼被耗尽了体力,似乎一声长叹,很不情愿地被我拉出了水面,在网袋里做最后的挣扎。

天空如此高蓝,棉花糖般的云朵在那里不停地变幻着身姿,海面清澈湛蓝,有微风轻拂脸庞,那一刻,我的心也不由得跟着纯净通透起来。偶尔,那些穿迷彩服的渔民驾驶着小船在海的边缘来回忙碌着。我朝他们挥挥手。他们大声问道:有鱼吗?应和着海风徐徐传来。我提起养鱼的网袋朝他们晃荡一下。然后看到他们一边操控着小船,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远方是一望无际的海,有几个若隐若现的小岛静默着。离去的船只总爱消失在那里,我所有的遐思跟着它们远去。

多年后,总能想起那块凌空而起的礁石和清澈湛蓝的海面,还有夕阳下开满野菊花的小径……其实,每个人都像一座孤独的岛屿,每个岛屿上都生长着自己的爱与哀愁。

2024-09-02 1 1 宁波日报 content_172418.html 1 3 钓沧海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