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北遇见日湖

缪金星

雨已停歇,黄昏天色,晚风变得凉快,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儿好似从春天开到现在,于夏日中独自娇艳。又是个周末,早早用过晚饭,照例是要出去刷几步的。

城市越建越大,我时常惊讶于自己竟可以见证如此大的变迁。然则既有新来,免不了老的舍去,被填埋的河道,挖掉的山头,甚至拆迁的老墙门也是有的,而那些新建的东西免不了可以挑剔些的。

走着走着,已跨过桥头,来到了日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曲曲折折的荷塘,“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层层的叶子中间,点缀着些荷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这段描写很配眼前景致,是朱自清的文字,读来妥帖。记得先生在他的《荷塘月色》里,还引用了《西洲曲》的句子,“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为“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而铺垫,而我更喜欢《西洲曲》里“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那份思乡怀人之情。

天已黑了下来,今晚没有月色,但来湖边散步的人却一点不少,人们喜欢运动,用他们各自的方式舒展身心。日湖边景观路灯亮起的地方,把一些湖畔的树和地上的草映射出一片墨绿来,湿漉漉明晃晃的,若再走近,也见有飞虫围着灯火飞舞,还有一只蜗牛在吃力地往树干上爬着,也不知它是要爬往哪里?要爬多久?

思绪跟着打开,想起明末张岱的那篇《日月湖》来。宁波地处东南沿海,兼有浓厚的吴越文化底蕴,亦为海上茶路启航地。城内日月湖始凿于唐贞观年间,“导它山之水,作堰江溪”,引流入城,储为日、月两湖。

“日湖圆,略小,故日之;月湖长,方广,故月之。二湖连络如环,中亘一堤,小桥纽之。”《日月湖》交代了地理、形状及由来,描述日月两湖相连,一堤相隔,一桥互通,其笔法精致,情意盎然。想那张岱出身明朝仕宦世家,少为富贵公子,后家亡国破,其文字思想钳制于铁蹄之下,无以寄托对前朝之哀思,因日月湖暗合“明”字,故写来尤为亲切。

“日湖有贺少监祠。季真朝服拖绅,绝无黄冠气象。”张岱的《日月湖》也一并说到了贺少监祠,我揣测着此“贺少监祠”是否就是现在位于月湖柳汀上的“贺秘监祠”?有记载说,祠中奉祀着贺知章,天宝三年其告老归乡,居四明小溪湖上,自号“四明狂客”,一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可谓家喻户晓。《唐书》把他归在“隐逸传”里,也是个人物了。

如此,则日月湖的水,无论过去现在,都是好的,“一泓汪洋,明瑟可爱,直抵南城。城下密密植桃柳,四围湖岸,亦间植名花果木以萦带之。”这般人事风情,令人心醉。且“城中十万户日用饮食”,亦全赖两湖水系。我曾研究过“日月湖”与“明州城”的关联,想必是先筑城,再凿湖。至于先有城名,还是先有湖名,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了。

当年的日湖应该位于现在莲桥街、延庆寺附近,与月湖水脉相连。沧桑变幻,日湖因疏于管理,水域面积不断缩减,所谓“久湮,仅如污泽”。等到我长记性时,日湖已被填埋修成马路了。现如今在莲桥街边有碑文以记之,上书“日湖遗址”。这一堤相隔、一桥纽之的日湖已彻底消失,实属当地景观的一大憾事。

好在前些年搞城市建设,又在城北的姚江边上开凿出这座人工湖来,且被冠以“日湖”之名。或有人觉得这里的日湖与曾经的日湖,无论地理、人文、历史都毫不相干,更别说是与城南的月湖“小桥纽之”。然则今日的日湖也依然名花果木以萦带之,园亭台榭滨水建之,有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便也是好的。

在我以为,昔时日月两湖之盛,桃柳烂漫,画舫映水,自有昔人之讴歌赞美,而今日之日湖,亦由今人乐享其美,一同见证我们这个城市的发展变迁。

2024-07-01 缪金星 1 1 宁波日报 content_161459.html 1 3 在江北遇见日湖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