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是演戏用的场地,最早出现的时候叫作“露台”。到了元代,随着戏曲的成熟,它有了很大的变化,分出了前后场,改成了“三面观”,也真实记录了戏曲的演变和兴衰。
在外出旅游时,见过不少戏台。有的戏台名声很大,但是年久失修,台面已经开裂,台柱有些发黑,台顶上,几蓬野草在风中摇摆,那景象显得分外凄凉,让人不禁唏嘘。
有的戏台名气一般,但是保护得很好,你看上面的楹联金光闪耀:“或为君子小人,或为才子佳人,出场便见;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惊天动地,转眼皆空。”细细品读,多少江山更替,多少青春易老。
尤为难忘的是,那一年在北京恭王府的经历。大家拥进石洞,去摸那块“福”字碑,我却看到一幢很大的戏楼,伫立在旁。那雕花的门廊,精美的木窗,一看就有很多年了。后来,导游告诉我,这戏楼建得很早,里面有个戏台,底下掏空了,放了很多大缸,这种特殊的构造,增大了共鸣的功效,使观众无论坐在哪个角落,都能听到清晰的唱腔。
在宁波,也有很多戏台,仅宁海现存的就有一百多座。那些戏台大多设有藻井,就是顶部的圆形穹顶,也叫鸡笼顶。一般的戏台,藻井只有一个,宁海的戏台通常有两三个,横的纵的相连着,顶部雕龙画凤,极尽精巧,也展示着独特的乡土风貌。
戏台有单层和双层之分。单层的,大约一米高,底下有个台基。双层的,离地面至少有两米,建在通道之上。宁波城隍庙里,就有一个双层的戏台,那些大大小小的构件,都用朱金木雕装饰着,显得金碧辉煌。20世纪50年代,宁波甬剧团在那里上演《田螺姑娘》,引起全城轰动,买票的队伍从城隍庙排到药行街,浩浩荡荡,后来剧团加演了三天,依然是难求一票。
小时候,乡里也有一座双层的戏台,每次秋收过后,都非常热闹。
戏台上,演过京剧。一开始不明白,多看了几次,懂了些门道。扬鞭就是在骑马,摇桨就是在划船,那个绕着台子转圈的,就是在赶很远的路。如果一群人上了场,挥舞着刀枪,不用说,那是千军万马在厮杀。最难忘的是武生,头上一顶帽子,有着可爱的形状,还有一个可爱的绒球别在他的耳朵旁。他一会打滚,一会起跳,有时候,还会像孙悟空那样,把手中的棍棒舞得呼呼作响,引得台下的人们阵阵叫好。
戏台上,演的最多的是越剧。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比如《孟丽君》和《碧玉簪》,都是母亲的最爱。
那年冬天,乡里来了个有名的戏班子,演的就是《孟丽君》。开演前,戏台的里里外外都围上了,说是进场的人需要买门票。门票要花不少钱,母亲有点犹豫。后来有个亲戚说,他认识看场的人,可以免费去看戏,母亲就带着我去了。
到了那里,亲戚进场去找人,我跟着母亲在外面等。当当当,里面的锣响了,亲戚没出来;咚咚咚,里面的鼓敲了,亲戚还是没出来;里面的戏都开始唱了,那个亲戚还是没出来。我看到母亲的脸忽明忽暗,身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不时地龇着牙,皱着眉。
那天,我们等了很久。等到外面没票的人都散了,亲戚才把我们领了进去。演出是精彩的。那些演员,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像蝴蝶一样来来往往。他们的脸上,有的表情严肃,有的眉眼发光。他们在台上唱啊唱,时而轻声,时而高昂,听得台下的人时而落泪,时而欢笑。
戏演了好几天。每次散场的时候,我们跟着人流往家里走,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母亲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我每次抬头,都能看到她的眼里有亮光。后来,母亲托人从城里带来几张《孟丽君》的海报,把它们贴在了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每次去乡里的时候,看到那个戏台,她更是会哼唱戏里的台词,一边轻轻唱,一边往台上望。
此刻,我也望着一座戏台,它的名字叫“凤仪楼”,所在的位置,在镇海的郑氏十七房。这座戏台的构造是繁复的,那些镂空雕花的雀替、柱础和飞檐,手指难以触摸,镜头难以拍到。可是,在按下快门之时,我却分明感到,那深暗的木色之上,有一阵清风吹过,像是在和古老的曲调应和,又像是在和深邃的时光诉说。时光中的故事,像故乡那条中塘河上的水涡,轻轻旋转着,旋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