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杰
莺飞草长、春笋勃发的时节,我去了一趟竹乡萧王庙街道棠岙村。村口收购点的毛笋堆成小山,等待外运;加工羊尾笋干的院子,炊烟袅绕;制作油焖笋的土灶,鲜香扑鼻;农家的房前屋后摊满晾晒的笋干。奉化羊尾笋和油焖笋已名声在外,可实际上竹乡更普遍也更传统的是笋干——几乎家家都晒,是农家自己当“长羹”吃的,偶尔也会送亲朋好友。
走进村里,看到有妇女坐在家门口,面前是一堆乌笋,只见她用嘴咬一下笋脑,而后便沿咬过的地方用手指绕着攀下来,笋壳发出清脆的“瑟瑟”声,无须任何工具,便能剥尽笋壳。也有几个妇女坐在一起,一边剥笋壳,一边聊家常的。晒笋干的笋,煮的时间不用像羊尾笋和油焖笋那样需整整24个小时,只需煮熟而后捞起,加工成需要的样子去晾晒。
笋干的形状各种各样,目之所及便有十几种之多,令人大开眼界。其中毛笋去壳后,小的可一分为二,更多的被均匀扒成七八条,也有的被扒成细细的条状。还有把笋干切碎,与咸菜混合起来晾晒,还有笋衣与咸菜搭配晾晒的。这次在一户农家门口晾晒的团箕里,看到切成一块块麻将样的,猜测可能是笋有些老,又不舍得丢掉,因此除掉竹节部分,而留下相对鲜嫩的部分。当然,不同形状的笋干可做成不同的菜肴,或者与不同的食材搭配,如笋干烤肉、笋干烤鱼鲞、笋干炒四季豆、笋干豆腐汤等等。
笋被扒成各种形状后进行晾晒,除了碎笋、笋衣拌咸菜得用团箕晾晒,其他的晾晒方法因地制宜,五花八门:有直接晾晒在石墩上的,有在水泥桥上铺一张尼龙纸,而后在上面摊晒的,有的是用红红绿绿的塑料绳、棉线、青棕榈丝串起来吊在竿上的。没有围墙的,干脆用几竿新竹做成两个三脚架,再搁上晾竿。
至于晾晒的场地,可谓见缝插针。自家的院子是首选之地,院子不够晒时,就在窗台,就在墙弄,就在路边,就在溪边,就在桥上。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在溪边:几十条竹竿延伸百米长,上面一排排挂着各种形状的笋干,有高有低;下面摊着团箕,有大有小;晾晒的笋干由于时间先后不一,有黑有黄,让人感受到像是春天竹乡跳动的音符。当然,这跳动的音符和哗哗作响的春水只是背景,晒笋干的主角是人,确切一点说为村妇,而且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她们把一条条串起来的新鲜笋干挂到晾竿上去,把一块块(条条)的笋肉摊到团箕里去,把各种形状的笋干放到石墩、石墙或水泥地上去。上了年纪的村妇大多直接用手分拣,也有用筷子分拣的。那位身体佝偻、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的老婆婆在用有孩子手臂粗细的竹竿分拣,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具?而另一位年轻女子,则用细竹竿代替筷子,快速翻动笋衣咸菜。
其中最吸引人的场景在村尾溪边。这条名叫西江的溪流从村前流过,溪边是水泥路,水泥路边为农居。在水泥路与溪流之间有一块上百平方米的狭长地块,上面已摆好十来把木凳子、铁凳子、竹椅子等,有几把已放上了团箕。可能是凳子、团箕不够,有几张门板和纱窗搁在石头上代用。只见一位年龄大概在六十岁左右的妇女俯身在上面摊摆刚出锅的带水笋干。而一旁的年轻女子双手捧着刚从溪中清洗过的团箕,想放上去。有一位牵着牛上田畈过路的老头冲着她说:“阿萍,团箕好像没有洗干净!”那年轻女子知道是开玩笑,只是笑笑,依然忙着手里的活。但见她脸色红亮,神情兴奋,干劲十足——从赶牛的人那里了解到,这位嫁到城里的妹子,现在是老板娘。虽然身份变了,但回娘家的欣喜,晒笋干的热情,与母亲合作的默契没有变。而我则从她的身上似乎想到了过去,也看到了未来……
总之,仲春时节去竹乡,但见村头村尾、房前屋后都摊晒着笋干,加上烤制羊尾笋的炊烟,烧制油焖笋的鲜香,装载鲜笋卡车的声音,变成了笋的舞台与演出。通常,笋干需要晒足七个晴好的日子,方能变成干黄状,也就是说,笋干晒好了,春天也就结束了。可此后当人们在餐桌上吃到这些加工后复原的食材时,就会想起春天,想起儿时,想起竹乡,想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