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洁波
5月的三味文学沙龙,我们聚焦于鲁迅文学奖得主石一枫的长篇小说《借命而生》。这部作品以跨越二十年的警匪博弈为主线,通过看守所警员杜湘东与逃犯许文革的命运纠葛,展现了改革开放浪潮下普通人的挣扎与救赎。
《借命而生》的故事始于1989年,正是改革开放,人心躁动的年代,许文革因盗窃汽车发动机被捕,却在看守所中逃脱。杜湘东因失职被边缘化,从此开始了漫长的追捕与自我救赎。石一枫并未将故事局限于传统的警匪叙事,而是通过两人的命运交织,勾勒出大时代下小人物的生存图景。
小说最令人震撼之处在于“借命”这一隐喻——许文革偷走的不仅是发动机,更是杜湘东的职业生涯;而杜湘东穷尽半生,念念不忘,实则是在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两人都被时代洪流裹挟,一个在逃亡中“借命”重生,一个在执念中“借命”证明价值。
石一枫的小说常带有存在主义色彩。《借命而生》中,杜湘东的追捕早已超越职责,成为一种宿命般的执念。而许文革的“借命”,不仅是逃避法律,更是对命运的反抗。两人的关系类似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与巨石”,一个推石上山,一个不断逃脱,但谁都无法真正胜利。许文革从逃犯到企业家的蜕变,并非简单的“浪子回头”,而是对生存法则的残酷适应。杜湘东从年轻力壮、英姿勃发时就想要离开看守所去做刑警,但是辗转二十年,终究没能离开,反而成了已搬迁一空的旧看守所的最后一任守门人。就像他自嘲的那样,他一生只干了两件事:抓人和没抓住人。这种荒诞感,恰恰是现实的映照。
此外,值得关注的还有另一逃犯姚斌彬的母亲崔丽珍。崔丽珍的沉默与坚韧,是另一种形式的“借命而生”。在男性主导的叙事中,她的存在让故事多了一层温情与厚重。相比之下,作者对于杜湘东的妻子刘芬芳的塑造则稍显单薄。
书中对工厂衰败、打工者漂泊的描写,让人联想到《平原上的摩西》和《漫长的季节》。这些小说和衍生改编的影视剧之所以能够打动人,都是以文学的悲悯关注了普通人的精神困境。
当然《借命而生》也存在一些瑕疵,比如对资本逻辑的批判停留在现象层面,未深入探讨体制与市场交织的复杂性。小说以许文革的自首与杜湘东的释然收尾,虽试图完成道德救赎的主题闭环,但缺乏足够的情绪铺垫,导致结局的情感冲击力不足,反显突兀。
把《借命而生》与石一枫的其他作品,尤其是《地球之眼》《世间已无陈金芳》进行对比,也能发现作者创作的某种套路:双线叙事,由普通人的第一视角出发,去观察和对照一个更有传奇性的人物,通过几十年的变迁,写出命运的传奇性。但作者对于书写对象缺乏深度挖掘,在历史反思层面上也不够深入,使得故事停留于传奇,缺乏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石一枫小说中的一些问题,也是当代主流小说创作普遍存在的问题。沙龙之外,我们的思考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