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显平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县各行各业统一安排,当时山区会做篾匠的农民,被派到平原地区帮工,到各生产队补簟修箩。
当年,我们村就来了一群岩头石门做篾匠的年轻人,其中就有我的挚友。那时我们都二十岁左右,尚未结婚,个个朝气蓬勃、无拘无束。那会,我刚学会一点二胡,他们因晚上空闲,也来一同拉拉二胡,有了共同爱好,大家自然成了好朋友。
随着交往渐深,我当年也多次去了石门游玩。石门是山区,只见峰峦竞秀,青山如黛,此处盛产毛竹。我的朋友住在半山腰,叫“猫头山”,十几户人家组成一个生产队,门前屋后都被毛竹包围,好像来到竹的世界。那里民风非常淳朴,左邻右舍都叫我江口乡下头客人,如到邻居家串门,家家都进屋客气让座,拿出瓜子糖果招待,十分友爱。他们还有个好风气,如有人下山买东西,因山路难行,又路途遥远,都会沿门叫喊:“下村了,谁家东西要带?”还有谁家如建房或遇大事要办,请邻居帮忙,都不计报酬,只是记下工,日后那家有事,还工于他,足见山区村民淳朴之风。
有天晚上,玉兔东升,夜色朦胧,下山去村里看电影,他们没有手电筒,而用毛竹劈下的篾白,扎捆点燃照明,没有见过此情此景的我,大开眼界。由于我是“平原出身”,晚上走山路,碰上泥巴碎石,崎岖难行,而他们穿着木拖鞋,却健步飞奔,看得我目瞪口呆。一次去他家过年,到下面山岙龙王前头地方做年糕,全部手工制作,由于山区农民,出门就是肩挑背驮的力气活,力气很大,当时搡年糕,我虽年轻,但力不从心,他们嘻嘻哈哈,轻轻松松,戏称我“平原人”力气小。当吃饭了,满桌小菜,可一眼望去,都是双双落碗,肉二碗、鱼两碗、菜二碗,我当时觉得好奇,他们解释说,这是他们这里的乡俗。
最难忘的是,当年我要结婚了,床用的木料,是自家种的苦楝树,可是做棕棚要用木荷,这可急坏了我的父母,平原地区哪里去找这种木料。当时封山育林,林木不能乱砍滥伐,管得很严。我友见难相助,用了整整一夜时间,肩挑背扛,走了几十里路,从老家把珍藏多年的木料送到我家,解决了燃眉之急,使我合家感激涕零,此情此景我终生难忘。
山区人们都用竹器,他送我扫帚、扁担、土箕,至今有的还在使用,还有他家每年晒咸笋干,挑到我处,我夫妻俩吆喝着,奔走各村乡邻,帮忙叫卖。你送我帮,礼尚往来,情同手足,亲如一家。而今我俩已是耄耋之年,他由于青光眼病发严重至双目完全失明,用棒拄着走路,山上下村不便,也从山岙搬到石门村居住。去年我带着儿子女儿,开车到他家拜望,想当年英雄年少,人强力壮,风华正茂,而如今这般模样,看得我怅然若失,潸然泪下。
到了石门村里,故地重游,还想去看看六十年前的山上旧屋面貌,来到当年盛极一时、热闹的猫头山,只见断墙残垣,满目疮痍,渺无人烟,睹物思人,更是百感交集,感叹万千。
六十年的深交,风雨同舟,两家相濡以沫、情深谊长,不胜枚举的珍贵友情,在恋恋不舍的回家路上,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衷心祝友一生快乐、健康长寿,岁月虽悠悠,友谊却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