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斌
又快到端午节了,我想起了婆婆的粽子,糯糯的、香香的、甜甜的……
1985年端午节前夕,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你婆婆来给你们送粽子啦,现在在工人俱乐部门口,你可一定要来接呀!”怎么可能?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不久前婆婆住院卧床的病态。“喂!你谁呀?”不料电话断了。这没头没脑的电话,让我将信将疑,便火急火燎地前往俱乐部。
走到近前,没想到真是婆婆。看到我吃惊的样子,婆婆笑着说:“邻居家的小勇说他试车会经过你们这儿,我就搭车过来了。”我心疼道:“人家新造的军用车辆,选择最难走的路检测车辆性能,你70多岁的人可经受不住这种检测。”婆婆立刻强撑着挺直腰板,拍着胸脯说:“我这不是检测合格了吗?”想着婆婆在沙土路、搓板路上颠簸了百十公里,只为我们端午节能吃到粽子,鼻子一酸眼泪竟流了出来,连忙说:“合格!合格!你是谁呀,啥事能难住你呀!”接着,我提着一篮粽子,扶着步履蹒跚的婆婆回到了家。
晚上,女儿放学回家,看见奶奶蹦着、跳着、喊着,投进了奶奶的怀抱。爱人下班回家,看见老妈又惊又喜,上下打量着她,拉住她的手问:“你真的全好了?”“你不都看到了,好了,全好了。”母亲说着在地上大步走起来。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事实上婆婆依然很虚弱。晚饭时,全家人吃着婆婆远道送来的粽子,多种滋味在心头,比往年更糯、更香、更甜。这苇叶里裹着的每一粒米、一颗红枣、一块腊肉,是母亲对儿孙们满满的爱、深深的情。
婆婆生长在鱼米之乡——浙江诸暨,用稻米做各种吃食不在话下,最拿手的当属包粽子。她包的粽子形状各异,有长的、三角形的、菱形的;味道也多种多样,有淡的、咸的、甜的;馅儿更是不同了,有红枣的、豆沙的、蛋黄的、腊肉的等。
曾经,婆婆随公公所在的部队南征北战,到过湖南、湖北、陕西、山西、宁夏、甘肃、辽宁等数地。无论条件怎样艰苦,她都会在节日里变着法儿包出各种各样的粽子让儿女们开心。还记得部队到了西北高原的平凉山区,这里世代种植小麦和糜子,哪里有什么稻米和苇叶,婆婆硬是用当地金灿灿的旱地黄米蒸出了别样的“粽子”。儿女们看着这黄橙橙的似糕非糕、似粽非粽、没穿“衣服”的粽子很惊奇,吃到嘴里同样糯糯的、香香的、甜甜的,依然是母亲端午的味道。
抗美援朝期间,婆婆随公公来到辽宁丹东鸭绿江畔。到了端午节,婆婆照例要包很多粽子。除自家人吃外,大部分送给了来自祖国天南地北的朋友们。他们夸赞婆婆的粽子好吃,就是不会包。于是,婆婆手把手地教大家包粽子。有位来自西北高原干旱山区的大嫂,按照婆婆说的,把苇叶弯曲成锥形,放上泡好的糯米,裹的时候不仅裹不住反而散开了。一次、两次、三次都不成,粽叶也揉破了,大嫂没了耐心,也不管形状好看不好看,哪里漏米就在哪里加上苇叶,一层又一层,用绳子五花大绑,成了个大米包。婆婆拆开这个米包,耐心地一招一式手把手教起来。很多人就是在婆婆这样的指导下,学会了包粽子。
之后,婆婆随公公支援三线建设来到西北。这个生产军用车辆的新单位,大部分是年轻人,左邻右舍住着高校分配来的年轻夫妇们。每到端午节,婆婆也会给他们送粽子去。那时物资匮乏,粮食定量供应,西北地区主要供应面粉,每人每月只有两斤大米,糯米更是稀罕。婆婆每年都请诸暨老家的亲戚通过火车托运糯米来包粽子。邻居们连年吃婆婆送的粽子心里过意不去,就自己备好糯米、粽叶等,上班前把家门钥匙交给婆婆,婆婆便一家家地去包。邻居们下班回到家,看到大盆小盆装满了包好的粽子,心里无限感激。每年端午节前,婆婆总要忙个十天半月。由于要包的人家很多,以至于要排先后。
真想再吃一回婆婆包的粽子。可惜呀,婆婆到另一个世界包粽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