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潇
一起共进夜宵,我或朋友都会招呼老板先上一份花生米。朋友此举意在让我正中下怀,在我则是出于以下因素:花生米上桌快,有了它,端起酒杯就可下筷开席,免空坐等菜之无聊,再说筷夹花生米只能一粒一粒来,不像别的冷菜那样几筷就会吃完,慢酌缓吃恰好对接后续热菜。
花生米是我家餐桌上的常备品。我这边取一小碟花生米,倒一杯酒开喝,她那边嗤一声开了油锅。半杯酒下去,热菜开始上桌。退休后时间充裕了,在餐桌上本不必贪图花生米的方便了,但这时发现自己真喜欢上了它的口味。日久可生情,习惯决定了口味,寻常花生米也就成了我离不开的花生米。
在20世纪60年代,花生米却是不寻常之物。普通家庭一般也只有在春节前后能吃到盐炒的花生,儿时的我猜着“爹是麻皮的,娘是红皮的,生出儿子是白皮的”的谜语,竟然不知世上还有一种专门加工去了壳的花生米,以致第一次吃到时还觉得有点奢侈。也难怪,当时处在物资匮乏时代,过年前有时难得供应花生米,要凭购货卡或专门发的春节供应券去买,记得好像是每人半斤的量,若买迟了,还有可能供应断档。那时有一种牛轧糖,内有花生米,童年时偶尔吃来,香甜味至今难忘。
到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改革开放带来市场初步繁荣,花生米出现在不少单位发给员工的春节福利中。那时我所在的单位是最清水的部门,年关来临时总见人家在热闹地分年货,我们却毫无动静。单位领导有心关心下属,却愁无开支渠道,为让大家眼不见心不烦,慷慨提前三天放假,自己坐镇办公室应对。那年春节后,有关部门派员走访各单位,其中包括了解春节福利发放情况,我在座谈时如实相告:我们连一粒花生米也没发过。来访者当时正襟危坐、不动声色。几天后在路上碰到,他满怀狐疑地问我:“你那天说的是真的?”
大约在20世纪90年代,市面上出现一种鱼皮花生,在花生米外裹一层加有调料的淀粉油炸而成,香辣脆甜,味道不错。据说鱼皮花生源自日本,因外皮含有鱼皮胶而得名。当时我住的宿舍在顶层,下班走到街对面一家小店,买上一袋没有鱼皮胶的鱼皮花生和一瓶地产啤酒,兴冲冲沿75级楼梯拾级而上,晚餐的美味已盘旋在想象中了。
花生米有多种吃法,如盐炒、油炸、水煮、咸齑卤煮、醋泡、椒盐等,我最喜欢自制苔条海蜒花生米。起油锅翻炒花生米,炒至略酥时,改成小火,将海蜒放入锅中,略加翻炒,再把撕成小片的苔条放入同炒。海蜒、苔条将自身的咸鲜味沁入花生米中,又吸干了锅中的余油。看锅中,苔条的青褐色、海蜒的银灰色,衬着花生米包衣的淡紫红,还未及下酒佐餐,食欲已被其色相轰然引爆。荤素搭配,海陆风味兼备,酥脆鲜香的滋味自不必说了。
每年体检,我的高密度胆固醇(俗称“好胆固醇”)总是偏高,而低密度胆固醇(“坏胆固醇”)偏低。医生告诉我,这是好事,偏高的“好胆固醇”是血管健康的保护神,能帮助清除血管中的“坏胆固醇”,减少脂质沉积,从而降低动脉粥样硬化和心血管疾病风险。而提升人体内的“好胆固醇”的一大功臣正是花生米中富含的不饱和脂肪酸。我与花生的亲近已有六十多年,尤其是在后三十多年中,进我肚里的花生米往少里算也有一二千斤了。获知花生米还有抗氧化与延缓衰老、支持大脑功能等作用,但光是提升“好胆固醇”一项已让我感激不尽。有首歌名叫《让我一次爱个够》,我对花生米想说的是:“让我一生爱个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