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幕 好戏开场

■童鸿杰

越剧,是我最能欣赏的剧种。

小时候,每到冬夜,母亲总会坐在缝纫机旁,一边踩着踏板,一边把越剧哼唱。一开始也不懂,后来听母亲和婶婶聊天,什么“花为媒”“打金枝”,什么“王老虎抢亲”“狸猫换太子”,才知道唱词里藏着许多热闹。再后来,听到母亲唱“林妹妹,我来迟了”,我就会在心里跟着唱“我来迟了”,然后想着明天上学可不能迟到。

结婚后,发现妻子也喜欢越剧。她说当年村里来了戏班子,母亲带她去看戏,她听得入了迷,戏班子要回去的时候,她死活赖在人家的车子上,搞得全村的人哈哈大笑。

这不,当岳母打电话告诉她,村里又有越剧团要来的时候,她就心心念念想要前往。

“再去感受一下童年的味道。”在哪里唱啊?当然是春晓街道凤山村大礼堂。那就走呗。

刚下车,就听到一声吆喝:“放胖菩嘞!”那声音中气十足,自带雄壮。紧接着嘭的一声,一壶爆米花就呈现在操场上。再一看,好家伙,大礼堂门口的摊位还不少,有的卖瓜子,有的卖豆子,还有的在卖水果。到处是人潮,那些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渗透在人声里的嗑瓜子、咬豆子的响声,真是扑面而来的童年味道。

“这么早就来啦,戏还没有开场呢。”

走到会堂门口,岳母从里面出来了。她在村老年协会打扫卫生。听她说,村里准备了五百多个座位,基本上坐满了。白天的时候,还有好多人站着呢。

正说着话,我看到了老年协会的邵师傅。七十多岁的人,为乡亲们服务不辞辛劳。“大家好不容易来看几天戏,茶水我肯定要备好。”邵师傅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我看到他的身后,有一排长桌,红红绿绿的热水瓶在上面摆放。

进了门,看到戏台前几个乐师正在调试乐器。除了一位弹琵琶的,其他都是男同胞,分别负责大提琴、二胡、越胡和长笛。我看到他们面前的谱子上,印着“嵊州青年越剧团”的字号。

嵊州的乐师?还真是。其中一位师傅姓姚,挺能聊。说是刚退休,跟着剧团在各个乡村巡演。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普通话不太标准,但我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某种骄傲。

越剧是嵊州的骄傲,也是浙江人的骄傲。百年来,嵊州人民在传承与创新中,开发了越剧独特的魅力,使它成为江南文化的瑰宝。当年,我在杭州读书的时候,听同学形容过,说那里的古戏台常有人在演唱。那优美的身段,配上婉转的唱腔,像一朵朵荷花在江南的水乡绽放。

戏还没有开场,不过台上的屏幕亮了,演的是《狸猫换太子》。这情节我知道。宋真宗时,刘妃与郭槐合谋,以狸猫换李妃的孩子。后来仁宗即位,包拯奉旨出行,途中为李妃平冤,迎她还朝。童年的记忆里,母亲也曾学着那被打入冷宫的李妃,咿咿呀呀地哼唱,如今想来,多少悲欢离合,几分人间沧桑。

“宫女,宫女,宫女在哪里?”

正陷入回忆,后台传来了几声呼唤,引发了我的兴趣。趁着岳母去打扫卫生,我也被获准跟了进去。后台真是热闹,到处是各种服装,各种头饰,各种道具,斧钺棍棒。还有很多人在化妆。我看到两个年轻的姑娘,是演宫女的吧?没想到,她们扮的是太监,这个反差我可没想到。

我还看到一个小姑娘,旁边有好几个人把她围着。岳母说,她姓顾,是这里最小的演员。演啥角色啊?演的是寇珠。寇珠啊,那可是个重要的配角,为救小仁宗而死,后来为她建了忠烈祠。看着小姑娘步态轻盈,身段曼妙,现在的年轻人,拥有热爱越剧的心,真好。

陈琳,该化妆啦。来啦来啦。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扮演陈琳的是一位老大姐,姓黄。虽然已经退休了,但是化了妆,素净的圆脸顿时焕发了容光,引得我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给她拍定妆照。

看到有人拍照,一个皇帝模样的人摆好姿势,也让我给她拍几张。拍着拍着,发现皇帝旁边多了一位贵妃。一问,说是刘妃。这可是大反派啊。当年母亲带我看戏的时候,刘妃一上台,台下的人就恨得把牙咬。

可是我现在好像恨不起来。你看这扮相,实在是美。一件淡粉色的广袖长袍,一条带金丝蝴蝶结的腰带,衣领上的凤凰,也是用金线绣的。头上的金冠,镶嵌着珠宝,闪闪发光。

饰演刘妃的演员姓王,平时在单位做人事管理,演越剧是业余爱好。那水墨般的眉毛,微微一扬,不用配乐,自带高冷和孤傲。不用说,这贵妃,一定演得特别好。

当当当,几声锣响,好戏终于要开场了。我赶紧离开后台,到台前时二胡、越胡、长笛、琵琶也相继奏响,那熟悉的曲调,把我带回了童年的村庄。

晒场上,临时搭建的戏台,亮着昏暗的灯光。终日忙碌的一群人,坐在台下翘首以盼。他们的神情,像是带着某种呼唤,又像是带着某种表达。那些劳动的明快,那些风调雨顺的圆满,那些来年丰收的期盼,最终和那些曲调唱腔融合,谱成了乡村夜晚最美的乐章。

2025-02-24 1 1 宁波日报 content_200286.html 1 3 等一幕 好戏开场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