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潇

曾买来一盆已结果的蓝莓盆栽，次年结出的果变得很小很小，到冬天竟枯死了。随后的初春，见街边有人摆着花摊，其中有一小捆光秃秃的小枝条，说是蓝莓枝条，一插就活，于是试着买回一枝。一两周后，插在花盆里的枝条上鼓起一个个小包，不久展开为片片嫩黄的细叶，随着分蘖发枝，叶子渐大，到春末夏初算是半个花盲的我终于认出：这是一棵木槿！

木槿是乡野常见灌木，常看到农户用它作园地围篱。夏秋时节，一篱木槿长得蓬蓬勃勃，紫红、粉红的花朵如喇叭如古钟，开得热热闹闹。而人们却不怎么待见它，有人会剪下月季、玫瑰花插瓶欣赏，但欣赏木槿花的好像没看到过，也许是它太易生长了吧。

我儿时曾偶然摘吃过一次木槿花蕾，记得口感清香滑爽，因此看到这棵不期而遇的木槿生出一种久违的好感，遂郑重其事地把它移栽到墙边。木槿着了地，就长得更欢了。看它郁郁葱葱的样子，不由得记起上世纪七十年代见过的一位梳头娘姨。这是一个穿缁衣的小脚老太婆，每隔两三天，就提着一只带盖的竹篾提篮，上门来替我所住墙门里的一位老太太梳洗头发。提篮里的小瓷缸装着洗发水，在夏秋是木槿叶汁，其他季节则是榆树刨花水。小脚老太婆脚步碎，步频快，来去无声无息，也从不与墙门里的其他人打招呼，就直奔老太太在二楼的房间。原来她是过去的梳头娘姨，提篮是从事这个行当的人专用的。梳头娘姨是20世纪50年代前的老行当，到了20世纪70年代，这位资深的梳头娘姨手头还有十几个当年的老主顾，仍以为这些老主顾梳洗头发为生。回想起来，墙门里受梳洗的老太太当年已经七八十岁，但一头黑发丝滑发亮，这可能是数十年来始终用木槿叶汁、榆树刨花水梳洗的结果吧。于是，我决定摘木槿叶揉汁来给自己洗发。

摘一把木槿花，在一个倒了少量水的碗里反复揉捏，二三分钟后，挤出的汁液越来越黏稠醇厚，手指间像是沾满了油，我猜想这大概是天然的植物精油吧。上了年纪，头发的油腻程度逐渐增加，我先用洗发水把头发的油腻洗去，略略擦干后涂上这黏稠的木槿叶汁，然后再洗澡。快洗完澡时，用清水把头上的木槿叶汁冲净，再用剩下的木槿叶汁涂满头发，稍等片刻后再冲净。入夏以来，我一直这样洗头。多次洗下来，感觉头皮轻松舒坦，头发也顺滑不少。我网上查阅资料，才知木槿叶中含有肥皂草素、肥皂草甙，可去除人头部的皮脂和皮屑，它又富含胡萝卜素、叶黄素等，给头发提供营养，促进头发生长，改善皮脂分泌旺盛和肝火旺盛引起的头发多油多屑等问题。我对自己用木槿叶汁洗发的选择颇为自得。

用木槿叶汁洗发的风俗及传说，至今还在宁波城乡尤其是农村流传。一是在“六月六，猫狗洗场浴”的同时，家长们要用木槿叶汁给孩子洗头，说日后头发会长得更加有力，被摘过叶子的木槿也会长得更加茂盛。二是七夕这天，姑娘用木槿叶汁洗头会找到如意郎君，上年纪的人则会洗掉一年晦气。口口相传的风俗传说是一种教谕，是一种试图将千百年来积累的生活经验沉淀成形的礼仪，在大多数民众目不识丁的农耕时代，借以提醒人们把前人有益的生活经验转化为日常生活方式。即使在科学昌明的今天，不少民间风俗习惯仍有借鉴的意义。

我每天或隔天捋一把木槿叶，木槿生长竟不受影响，数月间一棵孤单的木槿变成一丛蓬勃的绿荫。遗憾的是木槿会在冬天落叶。不过也幸亏木槿会落叶，否则我怎么会在街边流动摊贩那里受骗并从中受益呢？可谓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据《本草纲目》载，用木槿叶汁“洗目令明”，用叶代茶饮之“令人得睡”，这对我都挺有诱惑力，看来明春得再插上一两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