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杰

君子人格即君子之风，被视为为人的标准、行事的范本。王阳明为君子设立良知之学，其深邃洞见凝聚着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理念，体现着崇高生命境界的实践智慧，具有丰富的当代价值与现代意义。

人皆尧舜：君子人格的实现在社会实践

宋明儒学从程朱理学发展到阳明心学，是一次重要的哲学转向，在理学内部呈现出了新特征：“道”不在外，而在内、在心，实现了形而上与形而下的贯通。阳明心学旨在建立一个“虚灵不昧，众理具而万事出”的“心”，透过心的发用，世界万物与人产生了关系。阳明心学是即工夫即本体、体用一源、知即行、行即知的一体论述。王阳明一生的志业就是读书学圣贤、实现儒生的两大理想“内圣”与“外王”，达到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的境界。

君子人格不仅在于用理想精神照亮人们的心灵，更在于影响和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宁波商帮能够实现和平崛起，四百多年长盛不衰，离不开阳明心学的支持。以药业为例，清初鸣鹤人乐氏与叶氏商量共开药店，起名“同仁堂”，堂名两家共用，意在同行仁义，显现出宏大的中国情怀。同仁堂坚守祖训“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力行“知行合一”，这是其基业长青的秘诀，也最终促成宁波药行街的形成与药业的繁荣。君子人格代代相传，成为宁波充满感召力量的人文风景。19世纪后期，镇海钟包村人叶澄衷诚信经营，成为一代“五金大王”“火油大王”。1902年，他在家乡创办叶氏义庄，培养出包玉刚、邵逸夫、赵安中等名扬海内外的商帮巨子，被誉为“宁波帮的摇篮”。而在新世纪，钟包村又走出了芯片大王虞仁荣，他出资在家乡创建宁波东方理工大学（暂名）。对宁波人来说，成就君子人格，无论工商业，还是其他广阔的社会实践，其核心是躬行生命正大光明之道，在参赞宇宙化育的过程中开展和完成“成己成物”的人生事业。

知难而进：君子人格的养成需事上磨炼

王阳明强调：“君子之正气，其亦不幸而有所激也。夫君子以正气自持，而顾肯以表表自见哉？吾以表表自见，而天下已有不可救之患。是故君子之不得已也，其亦不幸而适遭其穷，则必不忍泯然自晦，而正气之所激，盖有抑之必伸，炼之必刚，守之愈坚，作之愈高，而始有所谓全大节，仗大义，落落奇伟，以高出品汇俦伍之上矣。”越是艰难处，越是修心时。王阳明的一生多次遭遇生命危险，如为言官请命遭贬、龙场的穷困潦倒、宁王反叛的行军之险、开坛讲学的饱受争议等，圣人之所以为圣，在于自身坚定的意志、追求理想的动力、成就人生价值的执着。龙场绝境，反而使其实现了“绝地重生”，成为他以“本心”为核心理念的心学哲学体系建构的起点。

君子之勇表现在识、行、力上。王阳明说：“独立乎道之中，而力足以守之，非君子之勇不能也。盖中固难于立，尤难乎其守也。中立而有以守之，必其识足以择理，而不惑于他歧；行足以蹈道，而不陷于僻地；力足以胜私，而不诱于外物。”只有不畏艰险、不计利害、抛弃爵禄而无悔者，乃至为气节舍弃生命，才是君子气象。宁波向海而立，漫长的海洋奋斗史，培养了宁波人不畏险阻、自强不息、开放包容、敢于创新、勇闯大业的精神，阳明心学是与宁波文化土壤密切相关的高度哲学概括。

胸怀天下：君子人格的格局在身任天下

“身任天下”是儒家在公私关系上对君子的要求，当天下、国家需要担当和贡献的时候，君子必须以天下为公。王阳明提出：“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如一家，中国犹一人焉”“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故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古之人所以能见人之善若己有之，见人之不善则恻然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亦仁而已矣。”天下为公、天下大同、不为私欲所蔽的君子人格，才能孕育出中华民族的广阔胸襟、大同理想、和合品质。

胸怀生民、身任天下必须致良知。以阳明心学为代表的浙东学术，激励着宁波人面向世界时的全球视域、历史意识、兼济情怀，展现着良知“生天生地”的蓬勃力量。宁波人实践中不断扩展自己的生活世界、精神世界、价值世界。在近代，“宁波帮”创造了一百多个“中国第一”，积极推动了中国的近代化；宁波籍海外人士已拓展到工商、科教、文化等各个领域，活跃在世界上百个国家和地区，为所在国家和地区以及世界进步，也为当代中国的改革开放作出巨大贡献。当代宁波，从“一地一品”“一村一品”的块状经济到产业集群，背后是宁波民营经济“千家万户办企业”的互帮互助。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人格是基础的基础。王阳明提出的“仁者要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贯穿着中国哲学“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传统，蕴含“人类共同价值”的具有“普遍性”的哲学思想。万物一体所隐含的天下情怀，同时又包含着对具有不同文化背景或具有文化差异的个体之尊重和宽容，肯定不同的价值原则、社会理想、价值理想可以相互并存而不彼此排斥。

（作者为宁波市文化旅游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