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峭
无瓜不夏天。西瓜仿佛是夏天的灵魂,敲一敲,拍一拍,便唤醒了整个季节的热烈与甜蜜,更在不经意间唤醒了满满当当的夏日回忆。
孩提时代,奶奶家院子里的那口老井,老井里悬着的西瓜,成了夏日里的第一抹清凉印记。
儿时,西瓜主要靠东路角那边瓜农运来卖,能吃到瓜是夏日里的一件乐事。二叔从田间劳作归来,手拉车里总会载着几个圆滚滚的西瓜。那时候,我们一群小屁孩,有姑妈家的,叔叔家的,都挤在奶奶家的院子里疯玩。每当二叔带西瓜回来,大家就争相围上去。奶奶会将西瓜用篮子或网线袋吊入院子里的井中,让清冽的井水来降降温。我们守在井边,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时不时往井里瞅,“怎么还没好啊?”那副眼巴巴想吃瓜的模样别提多逗了。
“准备杀西瓜咯!”随着奶奶的呼唤声,我们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围坐在圆桌旁,紧紧盯着奶奶手中的刀,“一刀下去,喀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汪曾祺语)。还没切完呢,那边的小馋鬼们就开抢了,抢到就啃,狼吞虎咽,嘴角不断流出红色的汁水,一阵稀里哗啦后,就剩一地瓜皮。那场景,现在想起来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还在为西瓜争得不可开交,姑妈家的小儿子辉表哥,成了我们心中的“小闰土”。他有一亲戚在前横种西瓜,一到夏天便会带他去度夏。每次他回来,除了像西瓜一样滚圆的肚子,带回来的还有一箩筐的西瓜。说起乡下的日子,辉表哥就滔滔不绝。瓜地里,可以敞开来吃,偶尔晚上跑去看瓜,躺在竹床上,摇着芭蕉扇,看月亮,数星星,听蛙声,还有一只土狗……我羡慕地看着他,想着哪天我也能像他那样,自由自在地吃瓜,过个满嘴西瓜味的夏天。
读小学三四年级时,夏日的血液里开始流淌着西瓜汁,大街小巷,天天有卖西瓜的,从清早到午后,叫卖声不绝于耳。有骑自行车驮着两个筐子卖的,有推手推车卖的,电动三轮车是后来才有的。而外婆的到来更让这份甜蜜升级。外婆爱吃西瓜,更会挑西瓜。她是镇海人,娘家种过西瓜。她挑瓜,不信“王婆卖瓜”,用祖传的方法一挑一个准。先听声音。抱起瓜,敲一敲,如果声音清脆的,十有八九是熟瓜。再看颜值。模样要长得周正,纹路清晰均匀、深浅分明,最后来个顺藤摸瓜,瓜藤要那种又粗又绿的,瓜新鲜,弯曲的又比直的甜。肚脐小的,口感好。一旦遇到好瓜,外婆会一次买上好几个,把我的床底下塞得满满的。她挑的西瓜,红瓤沙甜、多汁可口,抱着西瓜,用勺子挖着吃,那叫一个过瘾。
上大学那会儿,夏天西瓜是当饭吃的。校园里,到处有学生拎着瓜,就像是拎起了整个夏天的清凉与欢笑。
吃了那么多瓜,还没见过瓜地长啥样。工作以后,同事清雅邀我去她老家长街的瓜地,体验了一把采摘西瓜的乐趣,品尝到了什么是最新鲜的西瓜。更开眼界的是,瓜农们切瓜居然不用刀,直接一拳砸下去,西瓜就裂开了,汁水四溅,看着就特别带劲儿,那叫一个豪爽!
后来,去好友肖尹老家竹林瓜地吃瓜,那里的西瓜大得惊人,比冬瓜还要大上一圈呢!隔壁办公室的七七妈,是“尝鲜达人”,每当市面上出现什么新奇的西瓜品种,她总是第一个尝鲜,什么吊在枝头生长的彩虹瓜,还有冰淇淋口味的西瓜……光听西瓜名都让人垂涎欲滴,恨不得立刻奔赴瓜田,亲眼看看这些瓜中“贵族”。
骄阳似火的夏天,让自己心静自然凉的,莫过于在依山郡跟师父学画避暑的时光。师母会端出一盘切好的西瓜,鲜红的瓜瓤上点缀着几颗黑色的瓜籽,看着就凉快。师父索性以西瓜为题材,开始挥毫作画。我们一边品瓜,一边看着师父在团扇上勾勒线条、渲染色彩。那一口口甜爽的滋味好像也浸润到了画里,和水墨丹青一起晕染开来。那西瓜,或俏皮可爱或憨态可掬,偶有蝈蝈添趣,瞬间,平凡的西瓜摇身一变成了“文艺瓜”。轻摇西瓜团扇,连风都是西瓜味儿的。
夏天不仅藏在西瓜里,更是深藏在那些关于夏天的故事、那些与西瓜相伴的日子里。每当忆起这些,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阵甜蜜与清凉。有西瓜味的夏天总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