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回忆

蓑衣、斗笠是旧时的雨具

张晓红/文 顾玮/摄

读小学低年级时,下雨天,有一位瘦小的女同学拿着笨重的油布伞来上学,路上伞不慎被大风吹落河里。她下河去捞,人也沉下去了,幸被好心的大伯救起送到学校。她哭泣不止,说家里五个人两把伞,把伞弄丢了,要被妈妈骂。

老师就此提醒小朋友,不要撑伞改为穿雨衣。于是,各式各样的“雨衣”出现了。

有两个离校很近的男同学,别出心裁地在荷池里摘了几片大荷叶,用细竹丝串起来,戴在头上,披在肩上。裤脚高挽,只穿一件小背心,肋下夹着装文具和外衣的生锈火油箱,一路狂奔而来。进了教室,从扁扁的火油箱里拿出干抹布擦一下身,把外衣穿上。旁边的一些男同学扯着大荷叶玩。

还有一个男同学,家里有一件从远久年代留下来的长长的棕黑色帆布雨衣,中式斜襟横档纽。他父母舍不得剪短,就让他凑合穿上。他两手撩起袍角,一路小心翼翼地走来。同学们“哗”地一下笑开了,称他为“黄世仁”。

有一个女同学的妈妈在一件五颜六色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上,缝上一块块破伞上剪下来的油布,另将一块长方形拼接起来的破伞布对折,缝了一顶尖角帽。女同学穿戴这样的雨衣雨帽走进教室,其他同学忍不住哄堂大笑。她脱下雨衣,里面的衣服还是湿透了,她又冷又羞,难过得哭了起来。

全班就数我的雨衣最高档了,我们称其为“塑料雨衣”。它是父亲从上海给我买来的,浅蓝色,头上一顶尖角帽,镶着深蓝色的绸布条,很漂亮,可惜没有袖子。同学们围着我看稀罕,认为它像“蓝乌龟”。有调皮的男同学把雨衣套在身上,学乌龟在地上爬。没穿多久,雨衣就破了,母亲用布缝补后我接着穿。

当我上小学高年级时,几个岁数大一点的农家孩子,就把父兄下田劳作时穿的棕榈蓑衣、尖角竹斗笠作为雨具了。在课堂外脱下,一甩斗笠和蓑衣,一地的水渍。然后,斗笠、蓑衣一起挂在课堂后边的墙上,引得我们上课总是往后看。也有同学已会吟诵“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诗句,很想体验一下秋江垂钓老人披蓑衣的滋味,哎哟!蓑衣笨重闷热又扎人,哪有诗词中所描绘的风情。

另有几个农家同学,他们的父母用尼龙薄膜缝制了有袖子的雨衣,轻薄半透明,风头一时盖过了我那件已有布补丁的“乌龟雨衣”。

刘老师做新娘从上海回来后,有一次借给我穿“大地牌”雨衣,我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好的雨衣。雨衣长至脚踝处,既柔软又不漏雨。雨滴落在帽子上,有轻柔的“嘀嗒”声,好像刘老师上课讲话的声音。那时,我真盼望下雨天多一些,妈妈不要来接我,老师就会把这件雨衣给我穿上,扶送我回家。

20世纪80年代初,在美国生活的姑妈来电话问我要什么礼物,可让她同学带来。我不假思索地说:要一件雨衣。

当我见到浅米色、有帽子有腰带、双排纽扣的漂亮雨衣时,眼前马上浮现出刘老师亲切的笑容:她微笑着帮我穿好雨衣,扣上纽扣,牵着我的手,小心地走过泥泞河塘路。她自己打着旧油布伞,一侧的衣服全湿了……

姑妈来电话说,雨衣上海就有,质量很好,是托她同学在上海买的。

过了一年多,发现雨衣的右肩处被磨薄了,并已开裂。母亲在里面垫了一块相似的卡其布,密密缝住。这件雨衣我又穿了好多年。

2024-07-22 1 1 宁波日报 content_165098.html 1 3 雨中的回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