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龙虎 文/摄
前些天,姚江文化研究会会员、今年82岁高龄的赵伟伦先生给我来电时谈到,“旧时宁波女子一年到头只在七夕用槿树叶泡水洗一次头。很多旧习俗匪夷所思,只有经过比较,才会感受到时代的进步。”
用槿树叶泡水洗头我记忆深刻,母亲和隔壁几个邻居当年洗头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但赵先生说的“一年只洗一次头”似乎没有印象。当我问到天长日久不洗头如何清洁头发时,他说:“篦子篦篦,相当于如今的干洗。平时用小毛刷蘸刨花水,用篦子梳理梳理,也算是清洁、护理头发了。”
当年,洗头用水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家里没有自来水,天落水有限,农村有井的人家又极少,即便挑来了水还要烧,柴火本来就很紧张,所以不可能经常洗头。尽管如此,农家女子将七夕当作洗头的重要节日,其态度之郑重其事,当时年幼的我还是能感受到的。
平时用篦子梳理头皮屑和脏东西,这对80岁以上的老年妇女来说恐怕是记忆深刻的。篦子用竹子制成,中间是梁,两侧一边是篦,一边是梳。篦的齿很密,主要是篦头皮屑和藏在头发里的虱子,梳理打结的头发。经常篦一篦,还能起到按摩头皮、舒筋活血的作用。那时候经常可以看到冬日的太阳下,老人们相互篦头发的场景。
七夕的前一日,女孩子相约采摘槿树叶,她们提着竹篮,在房前屋后的笆埭上采摘,往往不肯一瓣瓣地摘,而是拽下枝条一捋到底,然后弹回去一条条光秃秃的枝条。不过,槿树生命力极强,枝条上很快会有嫩芽露出。槿树叶摘回家后,母亲们从七石缸里舀出天落水,先将槿树叶洗净,再浸入脸盆不停地搓揉,揉得浆液四溢、清水变绿。满盆的绿水还要在天井里放一夜,说是为了接露水,牛郎织女在七夕相会时会有相思泪滴下来。
听了这样神奇的故事,我竟信以为真,一个人待在天井里不肯进屋睡觉,傻傻地望着星空,等着牛郎织女的泪水滴下来。次日天明,那盆绿水端到灶头烧至水温合适,就可以洗头了。女孩们将长长的辫子松开,一浸入槿树叶浆液,就连声说“惬意”,说有一股暖流渗入头皮弥漫至全身。她们用手指梳理着长发,指间充斥着柔滑的浆液,搓呀,捋呀,原本打结的头发很快被捋顺了。接着端出一盆清水,将头发清洗干净。那时候没有电吹风,洗好后就坐在晾竿下面,将长长的头发甩在竿上,让自然风将它吹干。用槿树叶洗过的头发,柔软滑顺,散发着槿树叶特有的清香。
旧时女子十分看重头发,稍有损伤就会心疼不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虽然没有血肉,但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加上长辫子能显示女性的柔美,所以平时对头发的护理尤其上心。于是,刨花水成了女子最常用的养发、护发用品。
刨花,顾名思义是木工用刨子在木头上刨下来的,但并不是木工打家具的副产品,而是专门制作的产品。制作洗头用刨花的树称黏头树,据说最理想的是榆树,榆树的黏液丰富、香味浓郁,其次是桃树、桐树、枣树之类。选用品相好的榆树,经过晾晒、去皮,再用刨子刨出一片片薄薄的刨花。旧时,农村集镇的广货店就有这种刨花出售。
刨花买回家后,用清水浸泡若干时辰,把刨花内黏稠的液体浸泡出来,然后把黏液灌入专用的黏头树缸,这种透明的黏液就叫刨花水。好的刨花水,带有一股特别的清香味道,这样的气味,不但使用者感到舒适,旁人闻着也心旷神怡。女子用小毛刷蘸刨花水抹在头发上,不仅易于梳理定型,头发还显得乌黑。
小时候,我经常看到一些老婆婆坐在家门口梳头,她们手里拿着篦子,旁边放着黏头树缸和小毛刷,梳那种在后脑勺挽成一团的发髻,家乡人称为“绕绕头”。
如今,取代槿树叶泡水的是众多的洗发水,取代刨花水的是各种品牌的啫喱水,洗头早已成了一件寻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