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群英蜀葵花

虞 燕

似乎一到立夏,蜀葵花便羞慌慌涨红了脸,其一旦吐红露粉,繁花似锦便指日可待了,大红、玫红、粉红、紫红,肆无忌惮地艳丽着,周边植物均黯然失色。

蜀葵长得娇艳,却不娇气,甚至有点儿皮实,院内墙角随意撒种子数颗或扦插几枝,便随遇而安了。蜀葵的掌状叶子很像南瓜叶,当然,你是等不到藤蔓的,它只会伸出一根高高的花莛,看似纤弱,实则韧劲十足,纤细的绿色花莛一个劲地猛蹿个头,那见风就长的阵势,真令人惊讶。花莛似花茎而非花茎,它其实是无茎植物抽出的无叶花序梗,蜀葵因其花莛较长,能长到丈许,花朵开放时循序而上,缀红满枝,故有别名“一丈红”。蜀葵整个植株呈塔形,下部分绿叶繁盛,颇有一种下盘很稳之态,往上长满了绿骨朵儿和花朵儿,成串成串的,闹哄哄挤作一团。

作为锦葵科的成员,蜀葵自然具有此家族的特征——单体雄蕊,一朵花内含雄蕊多枚,花丝彼此相连成筒状,包围了花柱。蜀葵花绚丽多彩,明艳不可方物,有的花整朵一个色,落落大方,华美得满盈盈;有的则像喝了酒的姑娘,绯红在脸颊慢慢洇开,由浓至淡,羞怯可人。轻轻抚摸,其花瓣的质感也显得与众不同,跟桃花月季等花瓣相比,略硬而厚,且触感糙糙的,倒像是绢纸或皱纹纸扎制的假花,有一种挺括感。

更神奇的是,若不小心揉碎了花瓣,手上明显会有黏黏的感觉,于是,少时的我们利用蜀葵花瓣的这个特点,取一片,从底端小心撕开一丁点儿,往鼻子上一贴,花瓣就立住了,隐约的花香飘过鼻尖,多么像鸡冠啊!伙伴们你看我,我看你,再瞥瞥自个鼻上的那一抹瑰丽,互相评论着,嬉笑着,学着公鸡叫,“咯咯喔”“咯咯喔”,引得附近的鸡直奔而来,好奇又迷茫的小眼神乱箭一样飞过来。

那个时候,外婆老屋的西北角亦有数株蜀葵,外婆说是野生的,并未特意种过。蜀葵年年热热烈烈地开花,年年装点着一方角落,滋养着我们的眼和心。小姨和二姨正值花信年华,时常娉婷于蜀葵花前,数数今年长了几朵,选选哪一朵最好看,还为审美不一致而轻声争论。这个画面让小小的我印象深刻,以至于那么多年过去,每当我看到或想到“美好”两字,它就会猝不及防地跳出来。

有一回,小姨冲开水不慎,手背被烫伤了,用井水反复冲洗,红红的一块依然在那耀武扬威,且有发肿迹象。外婆突地想到一个不知从哪听来的偏方,自屋外摘了几朵蜀葵花,捣碎浸泡在麻油里,而后,用调羹舀起,敷在小姨手背发红处。这东西黏糊糊的,慢慢滑开去,滑落了就再敷,如此反复,小姨说好像好了一点,灼热感减轻了。二姨凑过去细瞧,边嘀咕会不会是心理作用。偏方到底有没有效,谁也说不清,反正,小姨的烫伤好得挺快,那就把功劳记在蜀葵上吧,那年,小姨和二姨收集了好些蜀葵的种子,欢天喜地地撒在院子各处。后来几年,院中蜀葵盛放时,那种浓墨重彩轰轰烈烈,简直把天都映红了。

在乡间,蜀葵的美是公认的,它却仿佛美得不自知,靠着顽强的生命力,美丽的身影出现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甚至荒山小径,大大咧咧,平易近人,以便人们在休息时,劳作时,谈天时,赶路时都能欣赏到。可怜蜀葵竟为此得了这么一首诗:眼前无奈蜀葵何,浅紫深红数百窠。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嫌处只缘多。多也成了原罪,不公平。

大概在乡人心里,蜀葵美则美矣,然与华贵无缘,就像一位村姑,虽长得明媚秀丽,毕竟未脱乡野之气,殊不知,早在南北朝时,就有诗人颜延之赞其“喻艳众葩,冠冕群英”。冠冕群英,多高的评价,乡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2024-05-27 虞 燕 1 1 宁波日报 content_154865.html 1 3 冠冕群英蜀葵花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