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忆往昔

雷声

父亲节将至,思念如潮水漫过心堤,将父亲的身影从岁月深处悄然唤醒。父亲辛劳一生,刚盼来生活的曙光,却在不到70岁时因脑溢血骤然离去。每当忆起他饱经风霜的人生,泪水便止不住地滑落……

我的父亲名叫吴银才,生于上世纪20年代。彼时,祖辈家境贫寒,靠租种他人田地勉强维持生计。因生活困苦,父亲从未踏入学堂。12岁那年,经人引荐,背井离乡,前往宁波邱隘当学徒,学习制作供奉菩萨的细香。30岁前,父亲来到奉化大桥镇庆登桥路上的香店,凭借精湛手艺成为老师傅,人们都尊称他为“细香师傅”。

我的母亲姓朱,出生于城西山村。她年少时嫁入西溪村谢姓人家,与丈夫在大桥镇县江边庆登桥经营香店。凭借勤劳与诚信,生意日渐红火,不仅置下前店后场共四间房屋,还育有一子,日子过得颇为殷实,大家都唤她 “谢师母”。然而,命运无常,谢老板不幸病逝,留下孤儿寡母,生活陷入困境。经人撮合,父亲与母亲结为连理。

那时正值新中国成立初期,政府倡导破除迷信,焚香拜菩萨的习俗逐渐被摒弃,香店也无法继续经营。1954年,父母二人先后进入奉化食品厂工作,生活终于迎来了一段安稳时光。但婚后迟迟未能生育,母亲十分着急,尤其是看着大龄的父亲,她更是忧心忡忡。后来听从算命先生的建议,决定抱养一个孩子“引子”。

1954年正月下半月的一个凌晨,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雷鸣电闪,暴雨倾盆而下。伴随着两声惊雷,我和胞兄在萧王庙孙姓人家诞生。亲生母亲因生下双胞胎,身体极度虚弱,又缺乏奶水,难以同时抚养两个孩子。经亲戚介绍,我被抱到吴家。在吴家生活一段时间后,亲生父母曾将我接回,但据他们说,我回去后日夜啼哭,不得安宁,无奈之下又将我送回。或许是吴家父母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爱,回到吴家后,我便安静下来,从此在这个家庭扎根、成长。后来,养父母陆续生下两儿一女。

父母在食品厂工作时,一个分在食堂,一个分在屠宰场,有时父母值班我也跟着去,享受了一番国有工厂职工子女的待遇,吃点小零食搞点小玩具,上过厂里的托儿所,吃过用猪油浇拌的热粥,喷香可口,终生难忘。母亲由于工作积极曾当过妇女主任和人大代表。却又是好景短暂,不知不觉中不幸降临了。1960年三年自然灾害,国家号召城市从业人员精简下放去农村。我们兄弟几个户口也随母迁至农村,从此居民户口变成了农村户口,父亲从食品厂下放后因没直接把户口迁往农村,在奉化公路段和酒厂做了一段时间临时工后,经人介绍进入了奉化大桥环卫站工作,户口仍为居民户口,从此我们家庭的户籍关系,成了怪胎户籍。全家6人全靠父亲一人每月32元工资生活,过不下去时只得变卖家产。谢姓哥哥比我大15岁,初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虽不在家里住,但给予家庭无私的支持,是我一辈子值得感恩的哥哥。

父亲进入大桥环卫站工作后,总算有了固定工作,但是那时环卫站条件落后,收入微薄,有时还会受到社会上一些人的歧视。全站二三十人左右,负担着大桥镇的环境卫生任务。父亲承担了很大一片区的街路清扫和垃圾清运任务,上了年纪的人都能回想起,上世纪50至70年代整整20多年,在惠政路直街一带,每天凌晨起就有一位个子不足一米七的男人,默默无闻日复一日地在清扫街路、清运垃圾,沉重的劳动付出只拿着微薄的工资,有时还要受到无理刁难和欺凌。

那时我们家庭的生活实在太苦了,饥一餐饱一顿,糠菜半年粮,冬天没有像样的衣被,稻草铺床取暖。尽管如此,父亲面对艰难困苦的生活从不怨天尤人,总是不辞辛劳,寻求增加收入的来源,如周末去打柴、种菜、捕鱼……我是吴家的长子,10来岁后每次父亲去寻找外快收入,打柴、种菜、捕鱼时都会带上我。看到他瘦弱的身体还如此辛苦劳作,我自恨年少力不足,不能帮上大忙,心中无数次恐惧父亲突然累垮怎么办?幸好父亲信念坚强,始终不知疲倦地为了生活劳累着,不敢垮也没有垮。

父亲虽没读过书,目不识丁,但心灵手巧,手工和家务活样样精通。家里房子漏水,他就化身泥水工,亲自修补漏洞、砌墙;还会劈篾修补箩筐,锯木修理凳子。记得我上小学时,政府号召中秋夜举行灯会,要求每个学生手提灯笼参加夜游集会。其他同学大多从商店购买灯笼,而我家没钱,父亲便亲手为我制作了一个鲤鱼灯笼。那灯笼造型精美,一点也不逊色于商店里买的,让我在同学面前倍感自豪。我小学一年级的书包,也是父亲用从垃圾箱捡来的人造革制作的,这个书包陪伴我度过了整个小学时光。背着它,我刻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父亲一生没有不良嗜好,唯独喜欢小酌一杯、抽上一支烟。他喝的是廉价的柴根烧白酒,没有下酒菜时,就着蒜头也能喝得有滋有味;抽的也是最便宜的劣质烟。但即便自己生活拮据,父亲依然乐于助人。曾有一次,父亲在路上看到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乞讨者,立刻拿出钱为他买食物,还对我说:“为人在世,要力所能及地多做善事。”

如今想来,父母贫困一生,连火车、轮船都未曾乘坐过,更别说飞机了。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我的心里,成为我永远无法释怀的痛。

父母虽已离开多年,但他们的音容笑貌始终鲜活地存在于我的记忆中。尽管他们一生历经磨难,生活在社会底层,却始终保持着高尚的人格。他们遵纪守法、艰苦朴素、诚实守信,即便生活困苦,依然忍辱负重、助人为乐。这些宝贵的品质,如同璀璨的明灯,永远照亮着我们后辈前行的道路,激励我们奋发图强,勇敢面对人生的风雨。

2025-06-10 5 5 奉化日报 content_218327.html 1 3 父亲节忆往昔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