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杰
近来有事常乘奉城256路公交车,发现它往北经停萧王庙街道五星村丰岭岙自然村,我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因为村后的山道与清修岭有关。记得十年前编著《奉化历代诗选》时,我发现宋代诗人张良臣一首题为《过清修岭》的诗。张良臣(?—1188),字武子,一字汉卿,号雪窗居士。宋末元初的“东南文章大家”戴表元称其为“渡江以来吾乡诗祖”。名诗人加上诗意古道,一直想去实地考察一番。
乘车约20分钟后,公交车停靠在丰岭岙村南。一个四五十岁的人正蹲在路边庄稼地里拔草,我便打招呼:“你好,问一下前面村后的岭叫什么名字?”男子回头说:“就是峰岭头啊。”我又问:“你知不知道清修岭?”他瞟我一眼:“不知道,没有听说过!”想想不知道也正常,毕竟过去了近千年。在村中转了一个弯后,村后的古道呈现在眼前——辨别是商旅步道还是寻常打柴拗笋山道,主要看是不是用鹅卵石或条石铺就的。这是一条鹅卵石路,自己便放心前行。那么,它是不是清修岭呢?认定不难,有张良臣的诗可作参照物:“丧胆岩上人,怖死岩下人。周道自砥直,何枉不问津。人生贵适意,毋容矫吾真。渊明兀馀年,漉酒乃一巾。”诗写景不多,特出一个“惊”字,更多在说爬行的感慨,可前两句已是鲜明的地理标志。
行走十几分钟后感到,此道与我走过的众多古道差不多:路在溪坑边,周边多树木与竹子,许多藤蔓缠在老树身上而后又垂下来,有一种阴阴的感觉。不过溪坑里虽有滚落的大石,可直到爬上岭头也不见令人“胆失”“心怖”的特大怪石,因此遗憾地断定它不是清修岭。
几天后,自己又开始了探寻清修岭之行。上午8时来到丰岭岙村中岔路口,发现有一块奉化步道示意图(上次由于匆忙没有注意到)。上面画着一黄一紫两条线。粗一些的东西向黄线为主线,西接溪口镇步道,东连江口街道步道。细一些的紫线为支线,它就从示意图旁边开始,最后连接主线。想想这是步道,而且上次没有走过,因此毫不犹豫选择了它。
爬了一会儿后发现,与上次右边走过的古道不同,它沿山冈上去,宽一米多,没有发现鹅卵石路段,土路路面还有些新鲜,看得出是由过去村民打柴背竹之山道拓宽的——真正意义上锻炼身体的新步道。下来再经老拱桥——蜈蚣桥后,北边出现了一条山道,树枝上挂着驴友们留下的飘带,想想这里应该就是了。
关于清修岭的诗,除了张良臣的,我还搜到了当过明朝南京兵部尚书的张东沙的《过清修岭》:“同人笑我雨还游,雨里看山山更幽。密树丛中清涧出,虚岩洞口白云稠。僧因好客来偏惯,鸟为留春啭未休。石径苍苔尘不到,人间只此是丹丘。”诗围绕一个“趣”字,摹写景物比张诗更细腻、更生动,正好作行走的坐标。在爬行几十米后,自己开始疑惑起来,因为路上没有卵石路段,甚至连一块卵石也不见……大约半小时后,感觉豁然开朗,前面是数百亩连绵起伏的鄞江茶园。边上立一块图文并茂的介绍牌,主要介绍茶园位置和清修岭景物:“清修岭所属区域地处海曙区和奉化区交界地带,数有三十六峰,清秀奇丽,因此名清秀(修)山”。
看完介绍,发现树林边有一块简易的木牌子,上面用墨水写着“清修岭古道”,下面的卵石路基本完好。这使自己错愕:刚才爬的不是清修岭古道?至少没有爬完整!
于是,不久我又第三次踏上了探寻之路。下车后遇到一个五六十岁的人蹲在路旁花木地里松土,忍不住又打听起来:“你好,你知道清修岭吗?”出乎意料,他说知道。看我可能要问许多问题,干脆跳到路上来。据他介绍,这里的乡民叫清修岭为“水牛背脊”,过去常翻过峰岭头去那里拖柴,很辛苦。同时他伸手指向西北,说那里还有一条岭叫“黄家落缺”(音)也相接。喜欢探寻古道的我,自然禁不住诱惑,在村中步道示意牌前拐向西边。
这条岭海拔约两百米,既不是卵石路也不是土路,而是石块铺垫的山路,宽度约在两者之间。下到主步道向东走约两百米,来到溪坑上唯一搁树木的地方,便拐了进去。转过弯后一条卵石路古道呈现在眼前,它宽约1.5米,保存基本完好,应该就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正宗清修岭!走了一会后发现,此路蛮有特点:石块在路中间排成一条线,而后往两边铺鹅卵石。每隔一段距离,横砌石块提升高度。平缓的地方四五米一截,陡的地方一二米一截,特陡的地方直接用大石块铺上去,接近岭登时才有一段平缓的卵石路。最大的特点是浓荫蔽日,也看不清周围(自然也见不到令人“胆怖”“心惊”的怪石)。约半小时后那小木块指示牌再次出现在眼前。
这第三次探寻,自己坐在古道边权作凳子的石块上稍息时,因了了多年心愿而萌生的惬意诗意也一阵阵袭来:“……在古道的石凳上稍息便抬头仰望/最远能看到一千年前/迂回曲折 前面隐约有人用熟悉的姿势俯视/那一叶粉蝶翅膀闪亮不改千年前的模样/只是不能确定/它是回去报信还是前来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