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海

某天傍晚，我和妻子去拿快递，昏暗的小区路上，碰到个老人——满头银发，人却晒得“墨擦黑”，衣服也有些脏，一手提着根一人多高的木棍，一手拿着个比她人还大的空纸箱。她告诉我们，她好像走错了道，找不到家了。

我们问她住哪个小区？她操着一口含糊不清的半方言半普通话，声音轻得像蚊子响，根本说不清楚，只是一手指着小区的一个方向，问那儿是不是有个超市。我答，好像没有。妻子说，她这么大年纪了，晚上一人寻家令人不放心，我们辛苦点，做做好事，把她送送到家。于是，我们便跟在老人身后。

走着走着，老人又问加油站在哪？我们又陪她到加油站附近。这时我大概已猜到她是哪个小区了，问她是不是那个小区的，然而，不知她是没听懂，还是压根不知道每个小区还有名字，答非所问。我们陪着她到了那个小区，她依旧不确定是不是住那儿，手指着左边问，“那儿是不是垃圾房？”“那儿楼下的空地是不是坐人休息的地方？”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才确定，是这里没错了。

终于来到她居住的那幢楼下，我们告诉她，这是某某小区，下次找不到，跟人说住这儿，就不用乱找了。而她却压根没听进去，反而问我住哪。许是找到了家让她放下了心事，她一个人滔滔不绝说起来，她跟她哥一起住，最近天气很热，蚊子又多，晚上根本睡不好，还说大儿子、小儿子也住这儿。

我们耐心等她说完后，便要走。此时，她开始在裤兜里摸索着什么，掏出来的竟是一盒崭新的烟。白色的纸盒，里面的烟还是满的。这时，她那看似木木的手，却很熟练地抽出两根，把其中一根递给了我。我摆摆手，说自己不抽烟。不知她有没有听懂，还是觉得我做客不收，又硬递了一次，见我真的不抽，她才收回。我们和她摆摆手，说了再见。她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着我们回去，像是多年熟识的朋友。我们走远了，回头看，她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夜色中人已朦胧，醒目的，只有那一点橘红的香烟的火光，在夜色中不停抖动。

每个人总有老的那天，强壮的身体会变得羸弱，聪明的大脑会变得混沌，会变得像个初生的孩子一般。希望等到我们老了，在需要帮忙时也能有人帮帮我们，像一点微光，照亮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