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杜孟
每次回到故里,走进陈旧冷清的祖屋,见到父亲当年亲手栽种在后门那堵石墙缝隙间的几株兰花,依然奇迹般地活着,不时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就会更加思念远去的父母双亲,瞬间唤醒我骨子里对兰花的许多记忆。
我熟悉故乡大山里的兰花,说来还是年少时光,父亲第一次带我上山捡柴火、拗小笋。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父亲没有少教我里山人进山的必备常识。记得那时正值初春,我在茂密的杂树林中,首先闻到山风送来的阵阵花香,父亲随即告诉我:那是兰花溢出来的香气,附近肯定有幽兰。果不其然,躲在山石背面的两株兰花,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兰花有一种让人沉醉的清香,那朵朵盛开的花,有简约的,有张扬的,玲珑洁雅,巧笑嫣然。最初我并不知道此物便是兰花,更不知道兰花的品质,兰花的坚强,兰花印记诸多的生命色彩。经父亲这么一说,却让欢喜注满了我的心房。从此,故乡大山的兰花,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中。
自那之后,但凡每年初春上山干活,我都会随机去寻找兰花,唯恐自己空手而归。遇到兰花,就会高兴地折上几朵带回家,插在盛满泉水的玻璃杯中,至少一周之内,满屋飘着清香。
记得有一年春天,竹笋破土,兰花飘香,我独自上山拗野笋,下山回家时竹篓里装的野笋不多,兰花却折了不少。母亲见此当即收起平日里的笑容,严肃地批评我:“折这么多兰花,它能当饭当菜吃吗?”其实母亲并不是不喜欢兰花,她是教育我凡事要把握好分寸,分得清主次。我自感错了,错在有点痴迷于兰花。从此,无论是捡柴火还是拗小笋,不再漫山遍野地去寻找兰花。
1976年2月,我逐梦军营,离开家乡,一别就是数十载。这期间也数次探亲回家,但很少赶上兰花飘香的季节。父亲深知我爱故乡大山里生长的兰花,只要上山巧遇兰花,就会随手挖上几株,栽种到屋前的那个园地里,等我春天回来,可以就近赏花。
1985年7月,我从西南边境回来,组织上批准我家属随军。我借探亲加“搬家”的机会,顺便在园地里挖了几株兰花,带回部队种养,还特意买了几只专用于栽兰花的宜兴紫砂盆。尽管我用心呵护,却越养越看不到生机与活力,原因大概是水土不服。熬过两年,我又将兰花带回了老家。
后来,我听说社会上刮起了一股“幽兰风”。故乡的大山里常有人背着蛇皮袋搜山检海,专挖各色各样的兰花赚钱创收。没过多久,山上的兰花几近绝迹。幽香醉人藏不住,没想到父亲种在园地里,长势喜人的十多株兰花,一夜之间也不翼而飞,让父母亲忧伤与气愤了好久。
如今见到的那几株栽在后门墙缝间的兰花,便是父亲在世时好不容易从大山深处挖回来的,之所以不栽在园地里,我猜想大概率就是为了“防贼防盗”。
时间煮雨,光阴荏苒。屈指一算已过去三十多年,慈祥的父母离开我们也已经有十几个年头。那几株没有家人呵护的兰花,依然在长满青苔和杂草的墙缝间坚强地活着,也许是兰花特别有灵性,或许是兰花还记得我父亲的遗愿。每每看见或闻到那幻化迷人的兰花幽香,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