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成

几十年前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养鸡的经历，细致的人家是自家的母鸡孵蛋养小鸡，有的人家则是买鸡贩上门兜售孵坊培育的鸡苗。

从前，男人们忙于田间劳作，家庭主妇则育雏养鸡，我母亲每年都养数只鸡。对女人们来说这项事务可马虎不得，那年月生态环境好，飞禽走兽多，天上老鹰盘旋，夜间黄鼠狼出没，稍不留神小鸡就有被叼走的危险。人们砍来松枝插在道地的角落处，为小鸡们营造一个庇护所，以防老鹰突袭。晚上将小鸡关入木箱子状的鸡笼内，断了黄鼬的非分之想。

好不容易等到鸡的硬羽出齐，成了名副其实的童子鸡，就会有专业阉鸡的师傅挨家挨户上门给雄鸡阉割结扎。他们口里喊着“华！结鸡啰！”的兜生意吆喝声。之所以喊“华”，据说是因为这门技艺是从华佗医术中学得的。阉结过的雄鸡称“细鸡”，肉质细腻，没阉结的称“赶骚雄鸡”或“高头雄鸡”。那高头雄鸡，体形高大，鸡冠血红，不但报时鸣更，还有繁衍后代的“打水（交尾）”责任。小孩最喜欢看阉结场面，只见阉结师傅用一把小刀切开雄鸡的侧肋，形成一小洞，然后像穿线绷似地将两条筷子模样的工具连同一条线把雄鸡的睾丸从腹腔中夹出，再塞上一撮鸡毛在刀口处就完事了。奇怪的是并没有消毒，鸡的伤口却从不发炎，偶尔刀口处发肿，习惯上称“进风”，过几天也会自然消肿。

母鸡的责任是下蛋，生下来的鸡蛋节俭的主人是舍不得吃的，积聚多了到市场上售卖，顺便买回些食盐、酱油、米醋等佐料，人们戏称母鸡屁眼为“小银行”。

家养鸡没有特殊饲料，主人任由它们去猪槽桶啄食，有时撒些菜叶、残羹剩饭、瘪谷之类，撒下几把米糠或稻谷已是鸡们的丰厚待遇了。鸡也会自己刨食解决部分供给，鸡爪勤快地扒开土层，寻找蚯蚓、昆虫以充饥，它甚至会啄食涂在小孩腿上疮口处的白色“消治龙”药膏，痛得小孩哇哇哭叫。

鸡属鸟类，直肠比较短，存不住粪便，随时拉屎，农家门口或道地随处都有鸡粪。穿着开裆裤蹒跚学步的幼童偶然会捏住鸡粪团往嘴里塞，家人见了一边喊着“阿囡阿囡，快吐掉！快吐掉！”，一边连忙抱着他去洗脸，引笑左邻右舍。

等到鸡再大些，一般除了生蛋鸡娘和做种的雄鸡其余都难逃被杀的命运。“刽子手”多由男主人充当，再由另一个人配合，先拔去鸡颈的部分羽毛，以便宰杀利索，地上放一只盛有少量盐水的碗，配合者倒提着鸡，捏牢鸡的双翅和双爪，鸡头朝着下面的碗，杀者只要用刀在鸡颈上一抹，鸡血立马喷向盐水碗，鸡垂死挣扎着，挣扎过几次便彻底没了生机，接下来是褪鸡毛，剖取鸡内脏。家养鸡全身是宝，鸡肫特别大，黄色的鸡肫皮，中药称鸡内金，专治小孩消化不良症。鸡肝是治夜盲症的良药，古医书上说鸡肝与蝉蜕、夜明砂（蝙蝠的粪便）按比例配制烘焙成豌豆大小的药丸，黄酒吞服能治白内障。鸡毛做成的鸡毛掸子是掸尘的必备工具，鸡毛是健身工具毽子的主要原料，废鸡毛埋在地下是繁育蚯蚓的原料，蚯蚓又可作为鱼饵及喂鸡，连鸡粪都是好肥料。煮熟的家鸡肉特别紧实，味道鲜美，与现代化养鸡场喂饲料长大的鸡有天壤之别。快过年时人们开始祭天，熟全鸡与条肉、黄鱼、年糕、豆腐等盛在祭盘里作为供品，主人手捏香，口中念念有词，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俗话说“丈母看见新女婿，黄草鸡娘别死起！”“丈母一声讴（叫），蛋壳一畚斗！”可见当年家养鸡肉鸡蛋是招待贵客的重要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