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曙荣
立冬已过,天气渐寒。
这天气总让人回想起以前冬日最不可或缺的那一口灶火,那升腾起全家饭菜的烟火气。
记忆最深处,那黑黝黝的煤球是定量配给的。当时,月湖尚书桥下有几间平房是做煤球的工场,家里每月总要买回煤球。父亲从邻居处借来手拉车,车上放着竹篾编的箩筐。我总记得那工场的喧闹声,专门的煤球机“哐当、哐当”地响着,吐出一排排整齐的蜂窝状煤球,有时去得巧,能看上许久。若遇上人多,还得排队。煤球娇贵,路上颠簸,到家总有些碎的,母亲总要细心地挑出来,将碎的与之前的煤末一块用水混拌,再捏成团,塞进炉膛里“省”着用。她说:“别看是煤碎末,攒起来也能烧一顿饭。”后来,煤饼出现了,呈扁圆状,有12个孔,比煤球耐烧,但我们家节俭的习惯依然,一个煤饼,有时用铁夹子从中间小心地剖开,当作两个用。
生炉子是项手艺活。先用火柴点燃废纸,放入炉中劈好的柴火间,等待火苗蹿起,再小心翼翼地架上煤球或煤饼。柴火有时也得花钱买,那时节,遇上烧饭的时间,满院经常都是呛人的青烟,若赶上风向不对,能熏得人直流眼泪。我若放学回家早,这生炉子的任务便落在我肩上。因技术发挥不稳定,有时守着那只冒烟不起火的炉子,用蒲扇拼命地扇,心里盼着那一点星火快快蔓延燎原,好让母亲下班回来立即操持一家人的晚饭。那时的炉火,来得慢,温温吞吞的,烹煮的时光也显得格外漫长。
后来,家里迎来了一个稀罕物——煤气瓶。银色的钢瓶,往厨房一站,透着现代气息。用软管连接灶具,拧开阀门,“噗”的一声,划燃火柴,一股蔚蓝火苗喷涌,比等候煤炉生起来可快捷多了,也干净了好多。刚开始,大家都觉得新奇无比。只是这便捷也带着一丝窘迫,每当煤气将尽,那火焰便会骤然萎靡下去,可是炒菜才炒到一半,菜还在锅里滋滋作响。便只能用力摇晃那沉重的钢瓶——这是穷尽最后一缕煤气的秘诀。钢瓶在摇晃中发出液体沉闷的晃动声,火焰果真会回光返照般蹿高一层,争分夺秒地将菜肴烹熟。
此时,我已长大成人,换煤气的工作自然落在我身上。骑着那辆“永久牌”自行车,用后座架的铁钩挂上空瓶,到解放南路的煤气站去换瓶。那时凭票供应,煤气站前总是排着长队。工作人员熟练地检查阀门,将空瓶搬进去,换出一个沉甸甸的满气的瓶,我将之再挂到车后座上。回桂井街的家的路上,有好几个急转弯,当时市第一医院门口的柳汀街还不是直通路。骑车时便双手用力握住车把,全神贯注才能保持平衡,到家时,手掌已被车把勒出深深的红痕,许久才消。
再后来,随着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拆迁、搬了新家后,新房子接通了天然气管道。那天,安装师傅只用半小时,拧紧接口,打开阀门,蓝色的火焰便瞬间喷涌而出,旺盛、均匀、稳定,再不用那些摇晃、搬运的麻烦事,母亲站在灶前,怔怔地看着那团火说道:“这火,真好用。”待在厨房的时光也仿佛按下了快进键,做饭炒菜的时间大大缩短。从生煤球炉到用上天然气,不过30多个春秋,用火方式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厨房间,那炉灶上跳跃的火光,燃烧的是寻常百姓家的柴米油盐,映照的,却是一个时代奔腾向前的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