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栗香

栗子

立冬已过,下着小雨,空气中多了份清冷。正是吃栗子的好时节。

小区门口有家糖炒栗子店,老板40岁出头,黑胖,圆头圆脑,笑容饱满,像颗栗子。他日日守着这店,如此15年。每每我外出跑步,他蹲在栗子摊前,看到了,相视微微一笑,就算打过招呼了。店内10多平方米大小,栗色装修,窄小的木楼梯隐在大堆待烤的栗子和番薯后面,中间留条过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个大炉占了屋内大块地方,早上8点、下午1点和晚上8点,炉子上的一根大管子便突突向外冒烟,居民们对此从不说什么,那是栗香,也是热闹的烟火气。

这条街上,和栗子店“同龄”的人不少,眼镜店老板和栗子店老板是好友,也长得肥壮,常穿一身黑,两人看上去像亲兄弟。街上卖烧饼的夫妻俩来自丽水缙云,他们一天到晚忙个不停,烧饼炉前总拥着五六个人。兰州拉面馆和东北饺子馆,里面空间可就从容多了,走进去还总打着空调,不像栗子店,敞开式的店面,老板只能蹲门口。

前段时间,有孩子打了栗子来班中分享。是带尖刺外壳的那种野栗子,刚拿来时,青绿的刺根根坚挺。戴了厚手套,孩子们才能拿到跟前细察。几天后,栗子变褐变软,我把它丢在地上,用鞋底踩住碾压,然后捡起来,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中,把磨得软乎乎的栗壳剥除,露出褐色的栗子,大家才惊呼:对,炒栗子那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

栗子,在秋冬季吃才有味道。春夏季节,我是不买栗子的。如今,看到有外卖小哥在栗子店门前接单,看老板笃悠悠地熬过了淡季,心中是高兴的。看老板将栗子炒出后,闷进一个钢罐,下面冒热气上面盖棉布,右边是电子秤,旁边扎着几摞纸袋。栗子的热气钻出棉布,有太阳从一侧照来,悠然的栗香升腾,此刻,所有的喧嚣归于宁静。

天凉后,空气中的栗香更浓了,只要在家,我就专等它们爬上六楼——早上8点飘来时,我知道该起来吃早饭了;下午1点时,喝下午茶吧;晚上8点,闻着香味,看会儿书呗。老板本分,像恪尽职守的时钟,准时用栗香给人间多一份温暖。而我,也贪婪起来自秋冬的这份栗香。

吃栗子,在意的是一个热乎劲儿。开了口的,用手指轻剥,栗子便应声而开,褐毛栗衣自动脱落,栗肉亮相,带着黄金般的光泽。一口咬下,软糯香甜,唇齿俱香。没开口的也好吃,用牙轻咬,对半一剥,栗壳脆响几声,栗肉雀跃眼前。倒杯老白茶,配一碟刚出炉的栗子,再捧本老书读,简直是人间美事。

有一次下楼买栗子,老板正在店内忙碌,炒炉里,黑乎乎的铁棍搅着黑乎乎的炒货砂,咔嚓直响,栗子在锅里欢腾跳跃。见我来,老板笑眯眯的:“还有五六分钟,马上就好了。”我瞥见小桌上放着半斤左右的栗子,表层附着淡淡的湿气,问:“昨天的?”“是,对折卖。”知道第二天的栗子更软糯,对折买来,何乐不为呢?我买了这昨天的栗子,又买了些现炒的栗子,还对着刚出锅的栗子,挑了四五个开口大的,不入秤,烫手烫嘴地吃起来——对此,老板还直笑。吃了他10多年栗子,每次买好再偷摸着要几个,老板不仅没话说,还蛮开心的。

岁月倏忽,栗香悠然。不论四季轮转,店门前人多人少,栗子店始终如一。老板卖的是栗子,过的是生活。平凡的日子,就是这么稳稳当当、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