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向上的树

慈溪森林公园的乌桕树。

在我的家乡,香樟树和水杉树最常见。走在小区里、街道旁、公园内,抬眼望去一棵棵枝叶茂密、四季常青的准是香樟树。

我家的阳台正对着一排老樟树,日日相见成了老友。有时我坐在阳台上发呆,看风过时,樟叶轻轻摇曳,便觉心安。都说樟树驱虫,的确如此,我家衣柜里常年放着樟木块,那股特有的香气,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收拾衣物的模样。

樟树也是孩子们的玩伴。我常见小区里的孩子在樟树下嬉戏,捡拾掉落的树叶,围着粗壮的树干玩捉迷藏。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喜欢收集樟树叶,她说树叶香香的,比买的书签好闻。我听了不禁莞尔,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做过同样的事。

去年冬天,儿子结婚,儿媳妇嫁过来时带来雕着龙凤的樟木箱。亲家母说,这是特意选的上好的老樟木。打开箱盖一股熟悉的樟香扑面而来,儿媳妇在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丝绸被套、羊绒衫,还有几件精致的旗袍。

我抚摸箱盖,木质细腻,纹理清晰。想起母亲也曾有过这样一个樟木箱,里面散发着同样的香气。小时候我最爱翻看箱里的物件,可惜后来搬家时不知怎么,那箱子弄丢了。如今又见樟木箱,仿佛时光倒流。樟木箱装的不只是衣裳,更是时光。

香樟树长得快,每过一二年,小区里就会来剪树的枝丫,每每这时,我和差不多年纪的邻居都很心疼,可老人们说树挡住了阳光,我想人是活动的啊。转而一想,有些老人活动不方便,喜欢长久地呆在屋里,也便释然了。前不久买菜回来的路上,见到伐木工人在锯高处的树枝,我拿了一截一米左右的樟树干,放在阳台,香气扑鼻。看书时树香混着书香,恰好翻到黎巴嫩诗人纪伯伦的文字:“树是大地写在天空的诗。我们把它们砍下造纸,记录我们的空虚。”

再来说说水杉。水杉挺拔孤傲。第一次见到成林的水杉是在慈溪市的森林公园,我惊讶于它们的挺拔,都像箭一样直指天空。站在树底下,人变得渺小。去年冬天的午后,我和女友嬉笑着穿梭在水杉林,凝视、仰望,感觉身心放松通透。

我家老屋门前也曾种有3棵水杉。那是父亲在我出生后栽下的,他说水杉长得快,能护家。果然,水杉一年年长高,渐渐超过了屋顶。我们在树下乘凉玩耍。马路上车来车往,尘土飞扬,而那三棵水杉就像忠实的卫士,为我们三姐妹遮风挡尘。水杉树下还有只狮子狗,每当我们要跑向马路时,它就汪汪大叫,似乎在提醒我们注意安全。

水杉是会变装的。春天吐出嫩绿的针叶,夏天转为深绿,到了秋天化作一片暖红,冬天落叶时则落得干脆利落。水杉的果实也很特别,像一个个小巧的松果。我小时候喜欢捡来玩,放在口袋里,走路时哗啦作响。母亲笑说我是“捡破烂的”。如今老屋早已拆迁,那3棵水杉也不知所终。

樟树和水杉,于我而言,一种是生活,一种是记忆。樟树随处可见,陪伴着日常的点点滴滴。水杉伫立在时光深处,守护着珍贵的往事。树比人长久,人一代代地来了又去,而树依然在那里,静静地生长。

家乡人多爱樟树,因为它实用,遮阴、驱虫、美化环境。但我发现,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欣赏水杉的美。在森林公园,成片的水杉林成了拍照打卡胜地。

树不在乎这些,它们按照自己的节奏生长:春发新芽,夏展浓荫,秋换彩装,冬蓄力量。我也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读懂了沉默的树——它们不多言,只管积蓄力量往上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