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非常渴望像妈妈一样拥有一枚钥匙。小小钥匙,仿佛童话中的魔棒,有了它,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能一一打开,真的太美妙啦。妈妈那枚神奇的钥匙,小小的,铅沉色,平时不知道藏在哪里。每当爸爸把工资交给妈妈的时候,妈妈总是笑着,欢喜地接过,然后愉快地掏出一枚小小的系着红绳的钥匙,插入方块形的锁孔中打开那只樟木箱,把不多的钱小心地塞入一个小布袋中。樟木箱里,有几件妈妈出客备用的新衣服、半新的毛衣、装在铁盒子里的重要小物件、陈旧的屋契文书……几乎包揽了家中所有的重要物品。
可是那时候的乡下,几乎家家户户门不上锁,密密的木槿篱笆权当围墙,正中用竹片订一扇竹排门,透光亮眼,半身高,边上系根绳子打个结套住旁边的木桩子,就是锁了,不为防盗,更多的是防止鸡呀狗呀猫呀进门来捣乱。天黑了,夜的幕布扯下来了,家人们各自忙完休息了,房门一关,门闩一上,也不用锁,根本用不到钥匙。
真正拥有一枚钥匙的时候,我已经10岁了,转学到镇上学校读书,住在爸爸的单位宿舍里。因为年长于弟弟妹妹,爸爸把这枚钥匙交给我保管。这是一枚金灿灿的平片钥匙,插入“司必灵”锁眼中,咔嚓一声,门轻轻松松打开了。这枚钥匙,连带着一份信任生出来的自豪,很长一段时间里,天天安放在我的裤兜中,陪伴我往返学堂、宿舍,走过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期。
拥有这枚钥匙后不久,我羡慕起拥有一大把钥匙的爸爸来。爸爸是电影公司里的一位放映员,负责收票、检票、管理场地。每当影片胶卷到了,他骑着自行车到车站接载过来,开锁送到放映室。晚上电影开场前半个小时,他开锁打开电影院收票的门,开始检票。电影快终场了,他又打开两边的边大门,便于散场后人流分散疏通。有时候电影放到一半停电了,爸爸迅速打开手电筒照路,来到发电间门前拿出钥匙打开发电间的门,用柴油机发电,电影就能继续放映下去了。爸爸的一大串钥匙,用一个大匙环串起来,一个大匙环中又挂上一二个小匙环,每个小匙环内再串上多枚钥匙,环环相扣,抵得上我一只小拳头大。最让我敬佩的是爸爸的好记性,他能快速地找到需要的钥匙,插入锁眼中,“嗒”一声,门开了,百发百中。
成家立业后,我也拥有了一大串钥匙,家里的大门、客厅、卧室,女儿家的,婆婆家的,单位办公室的。随着年代的变换,门锁越配越高级,钥匙的花样也越来越多,长的短的大的小的方的圆的都有,材质也越来越好,不知不觉间拥有的钥匙越来越多了。这个时候,心里再没有了当初拥有它们的快感了,相反,众多的钥匙串在一起,很有分量,放包里,沉甸甸的,拎来拎去,成了一种累赘。
首先改变钥匙命运的是女儿家,用上了指纹锁,发光的钢质钥匙抛弃不用了。后来家中安装了监控,客厅、卧室也不用上锁了,弃了这些钥匙,顿觉轻松。新家更是直接安装了智能锁,人脸识别,人往门前一站,门应声而开,哪里还用得到钥匙?到如今,我口袋中只剩下一枚钥匙了,那是单位办公室的钥匙,或许不久的将来,这枚钥匙也要消失在时代快速发展的时空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