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牵缠

红人堂·庸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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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多灵性,能见人所不能见,听人所不能听,其感知或是超越了我们人类,不去惹它便也罢了,谁要是逗了它,或是不幸养过几年,是会上当的。是那种欲罢不能、欲弃不舍的牵缠。

世人不乏有爱猫者,当年钱钟书夫妇住在清华园,养过一猫,唤作“花花儿”。隔壁家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也有一猫,每每两猫争斗打架,钱先生便要干涉护短,哪怕夜已深沉,也会披衣持灯从热被窝里起来,抄起一根竹竿,护卫自家“花花儿”。只为了猫,竟让读书人相遇变得尴尬了。

读袁枚《随园诗话》,提到一位戊戌年进入翰林院的邹学士,和雅谦谨,有爱猫之癖。“每宴客,召猫与儿孙侧坐,赐孙肉一片,必赐猫一片,曰:‘必均,毋相夺也’。”

按说“均分”二字,最是人间至理。至于邹学士之爱猫,恩及禽兽,难免可笑痴绝。

然而这般痴绝,我也是有过的。那天我就遇上一枚橘背白腹的花猫,从人家的栅栏里钻出,过道上见我走近,竟一动不动,屏息凝神地看着我,好似饿着肚皮,要向我说些生活艰难的事了。

正好我手头上提着一袋新买的面包,就摘下一块扔了过去,小猫扑上前,先是用小鼻子嗅了嗅,随即就欢快地咬进嘴里,边吃边还发声呢喃,似乎还不够,直至一个面包都喂了它,这才开心离开。

多少天后,当我再次走过那地方,忽然发现那个小花猫竟尾随我而来了,它应该是认得我了。只不知是偶然相遇,还是它一直就等在那儿?我好似被它感动,自那天后,每次出去总要带上点吃的东西给它了,烤鱼片、肉、香肠,连广东那种火腿月饼也是喂过的。小猫便从此认上我了,只要相见,便会跑来喵喵叫唤,俨然成了朋友。

但终究没将它带回家。猫狗鸽子之类的小动物我们家都曾经养过,那些长腿带翅膀的小动物再乖巧,总得给它们留出一点空间,关在家里久了,要跳要叫,磨牙练爪,窗帘家具,多有它们的印痕。放出在外更会惹祸,偷荤抢腥,争风吃醋,打翻灶头,掀落饭篮,招来邻里矛盾。最讨厌的是冬日里长了跳蚤,还到床头乱窜。

现在我也就拈花惹草,选些好种易活、能奋斗着自己调节寒暑燥湿的花草种种,枝枝叶叶,修修剪剪,只为花草安静,再怎么也不至于淘气。

我既已不再养猫,但对着相见殷勤的小花猫,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那年,我也就比桌子稍稍高点,我在家里排行最小,能欺负的也就那只猫了,灰白相间的毛色,明亮的眼睛,小鼻子,我们吃饭时,它在桌子底下喵喵地叫,乞求我们从碗里扔点什么下去,叫得烦了,我就去踢它一脚,小猫侧身让开,并不生气,依然执着地叫,直到母亲拿一个缺口的碗喂它一点剩饭鱼腥,这才欢快地跑去一边自个吃了。

小猫没有名字,有时叫“阿咪”有时叫“咪咪”。那年冬天,阿咪躲在厨房的柴垛里生产,是母亲先看到,连说“罪过”。现在想来,大概是怜悯的意思了。

母亲找来一个平底的竹篮,垫上一件破袄,把阿咪抱进篮子挪进房间,阿咪很顺从,当它生完第五个宝宝,喂完第一次奶,就站起来,把它的宝宝一个个叼回到厨房的柴垛。母亲无奈,只得把那件破袄又铺在它窝着的地方。

小小猫有一个月大时,我发现,它们每只毛色都不一样,却一样的活泼可爱。但不久,被父亲一个个送人了。阿咪是不是伤心难过,我不知道。这是猫的命。一如我们后来长大成人,各为生活奔波,父母在堂、兄弟在侧的日子渐渐少了,原来的家终于空巢。新陈代谢,周而复始,这就是人生。

2025-10-15 红人堂·庸星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240196.html 1 3 猫的牵缠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