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滚雨色狂,白浪怒涛潮声嚎。港帆掩卷浮沉中,岸柳倒伏横竖间。空巷灯怯店铺冷,田埂狼藉菜价涨。人为抗台雨里去,风从海上天边来。”
这几句打油诗写在我当年的日记本里,说的是我们江浙一带地处沿海,每年从暮春到秋后总会遇上几次台风过境。箕伯驾临,商羊狂颠,海涛怒号,潮水汹涌,很是一番惊心动魄的场面。
那时候,广播里预报台风只有个编号,第几号台风来了,倒也简单直接明了。后来国际气象组织下的周边14个国家约定,每个国家轮流为台风起名,中文洋名,也就分不清是谁家给起的了。
沿海台风,亦利亦害。其来之前,正当炎夏,天气闷热,屋里屋外,处处烫手,市井百姓就像生活在一个大蒸笼里,酷暑难熬;台风将来,天幕四合,乌云密布,烟雾浮动,街头好似热锅上浇了一瓢凉水,热气蒸腾,满楼风来;台风既来,乱云飞滚,大雨倾盆,瓦砾飞旋,树倒草伏。海涛怒号,恰似千军万马,杀进城来;狂风咆哮,好比雷霆万钧,嗷嗷而叫。
小时候住的是低矮的平房,躲在家里,耳听着风声嘶鸣,暴雨瓢泼,屋上的瓦片噼啪作响。忽是屋顶漏水,记得父亲顶风冒雨,用竹梯爬上屋脊去掏堵塞的雨水管,看到过从锈蚀的铁皮管里扒出过一只腐烂的死猫,至今心头戚戚。不多久,雨水连着潮汛倒灌入城,低洼的家成了一片汪洋,床脚被不断垫高。父母把我抱上衣柜,努力给出一份干燥的空间。母亲说起那年台风夹着潮水把家淹了,是我躺在摇篮里的哭声,把一家人叫醒。再过一会,水就没过我的小脑袋了。
还有那次台风,从单位急急赶回家,撑伞是根本不可能的,雨披里的衣服也早已湿透,斜风狂雨,路旁的有几株树被连根拔起,电线杆上闪着火花,到处是物品撞击坠地的声音,回到家,竟不知道鼻梁上的一副眼镜什么时候被风刮走了。
如此风雨交加会持续一个昼夜,眼看着台风从头顶吹过,势头渐渐弱下去。天上大团大团的浮云,东拼西凑的,仿佛要把天地缝住。又是像极了叫花子的蓝缕。那些没被遮蔽的地方,露出蓝莹莹的天色,如洗过一样的纯净。直到次日破晓,天色放晴,空中碧蓝如洗,白云似絮,河流涨满,鸥鹭低旋。环卫工忙着清扫;市政队忙着清淤;园艺师忙着修剪;店铺招牌忙着更新;房管处则忙着补墙捉漏。还听到些田头的菜农在愁,风刮走了大棚;滩涂的养殖户在哭,海潮淹了池塘;菜场买菜的大娘大嫂在抱怨,菜价又涨了几成。最是一群孩子,天真无忧,满街乱跑,里弄小巷飞来很多红蜻蜒,我们就用一根细竹竿拴上棉花线头,在空中飞舞,蜻蜒以为飞虫,会紧紧追逐并精准咬住不放,结果成了我们玩物。到了晚上,星星也就更多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