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在树上扯着嗓子喊热的时候，游泳的旺季到了。玻璃门一开一合，涌进来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小人儿，扑通扑通地往池子里跳，活像下锅的彩色汤圆。我挨着深水区边上游，等孩子们游累了趴在池边喘气，抓紧空档游两个来回。

看那个戴蓝色泳帽的小胖子，蹬腿时水花溅得老高，活脱脱像只青蛙。旁边穿粉色泳衣的小姑娘游得轻盈，手脚一摆就滑出去老远。我正扶着浮标歇气，忽然有个女孩子游过来显摆：“阿姨你看我腿蹬得直不直？”我笑着说：“你游起来像条美人鱼。”

现在的孩子宝贵，游泳有专人陪护。哪像我们小时候，塑料壶往胳肢窝底下一夹就是救生圈。河水泡得人手指发白都不肯上岸，非得等西边天上烧起晚霞，岸边响起各家各户喊孩子吃饭的吆喝——“大丫头，再不上来腿要抽筋啦。”“马上，再游三个来回。”

这时候要是有谁家父母来逮人，那可热闹了。半大小子光着屁股往芦苇丛里钻，溅起的水花惊得鸭子扑棱棱乱飞。我爸开明，有回邻居跟他告状，老金你快管管你家闺女，泡水里大半天了。爸却把衬衣往树杈上一挂，扑通跳下来跟我玩打水仗……

还想起件趣事，小时候家里烧的是土灶，暑假下午我常偷溜去沙滩江边玩耍。有次妈嘱咐我：“米粥食材已经放进铁锅里，我们下班前你记得添把柴火。”我答应着往灶里塞了很多木柴。结果游到日头西斜，才想起这事，慌慌张张往家跑，掀开锅盖一看，白粥早熬成了锅巴，焦香混着江水的清气直往鼻子里钻。

要说那时候的吃食也简单，米粥配咸菜就是一顿晚餐。我最得意的本事是蒸刀切馒头。面粉是粮店搭着米卖的，揉面时掺点糖精，蒸出来居然也甜丝丝的。有回蒸了十二个，被来约游泳的小伙伴们分得只剩三个。我妈下班瞅见空蒸笼，抄起擀面杖作势要打，到底没舍得下手。后来我学聪明了，每次做馒头时多做几个，给小伙伴们每人一个，家人吃也管够，皆大欢喜。

现在有的小区配有室外泳池。有一年的夏天，我听从医嘱，为了补钙，每天午休过后，换上泳衣一头扎进游泳池，享受日光浴带来的舒适。

过了些日子，父亲发现了我的变化。他望着我日渐黝黑的皮肤提醒我，晒这么黑，真让人看不习惯。于是，我改为夜间游泳。夜晚的室外泳池别有一番趣味。我仰面飘浮，水波轻轻托着后背，清凉又温柔。水面倒映着星星点点，与天上的繁星遥相呼应，恍惚间，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如今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告诫声了。每当此时，我都会心中一紧，多么希望他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用那熟悉的声音对我说：“别游太久，小心着凉。”

“注意脚的发力。”年轻游泳教练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来。那些孩子们时而潜入水底，时而跃出水面。这一幕幕熟悉的场景，让我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