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波

周末回到樟村，看到老屋的土灶上有一锅刚炒好的茶，灶膛里的火已经熄灭。老妈说，今年的春茶摘完了，这是最后一批，待冷却后，再装罐。我问：老爸呢？回答是：他去剪茶枝了。

说话间，老爸回来了。问他茶枝剪完了没，他说，还有一排，下午再去剪。

我家以前有两片茶山，规模都不大，一片在高山上，一片在山腰的梯田里。十年前，老爸体力还可以，把两片茶园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年能收几十斤茶，除了自家喝，还能卖钱。老爸七十岁以后，虽然还天天上山，但体力逐年递减，只好放弃了高山上的那片茶，任其野蛮生长。

山腰梯田里的茶树品种叫银霜，顾名思义，这种茶在气候尚未转暖、地上还落有霜的时节抽芽了。茶的品种有很多，银霜属于比较优质的一种。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我跟着老爸去剪茶枝。其实主要是上山看看花看看树，给老爸做个伴聊聊天而已。

老爸剪茶枝用的是一种特大号的剪刀，以前种桑养蚕的年月，专门用来剪桑树枝的，现在早已不种桑树了，他还一直管这种大剪刀叫“桑剪”。

茶树种在两块狭长的梯田里，每块田里种两行。银霜茶的枝条比我人还要高，细细的弱不禁风的样子。老爸说，剪茶树枝每年都安排两天时间，下午把最后一排剪完就结束了。

剪掉茶枝后的树桩短短的，不到一尺长，又粗又老，看上去很是沧桑。剪下的茶枝堆在两排茶树之间，像一座座小山。老爸说，一个月后，叶子都掉落了，就当是肥料；枝条继续晒，任凭风吹日晒雨淋，过梅过伏后，到秋天，分量很轻了，到时候扎成一捆捆，挑回家当柴烧。

问他为什么要剪茶枝？老爸说，修剪可打破顶端优势，促使茶树萌发更多侧芽，明年的新茶产量才会高，品质也好；茶树不剪的话会长得很高，采摘也不方便；地下的养分就这么多，如果供应一棵大树的话，叶子的品质就会变差；再一个，枝条剪掉了，叶子凋零了，虫子没得吃，整片茶园的虫害也就会减少。老爸读过农校，常常不经意间跟我们科普一点农技知识。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外地有茶树王，高达十几米甚至二十米，便请教万能的DeepSeek：茶树是灌木还是乔木？DeepSeek秒回：有乔木也有灌木。又问：银霜茶属于乔木还是灌木？它答：属于乔木型茶树。再问：最高能长到几米？答：自然状态下可长到六米到十五米。

我们家的这片银霜茶有二十多年的树龄了，如果不剪枝的话，那就是六米以上的大树了，如今每年只是在树桩上长出二三十根细细的枝条。老爸一根一根地剪，进度缓慢。我说，人家现在都已经用电动工具了，像剃头一样快，你这劳动方式跟宋朝农民有啥区别？老爸说，不急，慢慢来。

我说，不如用柴刀砍，一次至少能砍掉好几根。他不以为然，说，那要伤到主干的。老爸做了一辈子农活，劳作方式已经固化。这会儿，我能做的就是把他剪下的茶枝收拢，整齐地码到一处。

茶一年到头可以摘三茬，分别是春茶、夏茶、秋茶，春茶品质最好；夏茶就次了，村民们一般不喝，以前还有人摘了夏茶卖钱，那时候有生意人上门收购，价格很便宜，据说是做成茶砖出口的，后来没人来收，也就不摘了。

宁波老话说，好汉不赚六月钿，摘夏茶时天气炎热，再加山上蛇虫活跃，大家基本不上山。秋茶更次，我从来没见过有谁上山采秋茶。

茶枝剪掉以后，树桩光秃秃的，不过剪秃是为了更旺，半个月后，它会抽出新的枝叶，到夏天又是亭亭玉立一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