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人堂·胡芬琴

童年的焐粥瓶

前几日搬家,看到母亲拿出盛放蛋的容器,内胆用紫砂制成,里面盛放着鸭蛋。她问我,这焐粥瓶你可还记得?我看了一眼浅蓝色的瓶子,外观像极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当时农村经济落后,在那个买任何东西都要凭票的年代,许多家庭常为家中生计一筹莫展。家里烧饭都是大灶,燃料是从田野里摘下的豆荚杆、菜籽杆和松毛丝等。

依依墟里烟,总能见到放学后的孩子们背着竹筐在山坡下捡箬壳、树枝的身影,这是唯一的“开源”之举。

家家户户都有“三缸”:米缸、水缸和火缸。火缸宁波老话称“灶口地缸”,一般搭在灶膛右侧靠墙处,用三块竖着的石板简单围成或用砖砌就,其高及腰。

每次生火做大锅饭菜,灶膛里都会留许多星星点点泛红的灰,倒掉舍不得,就用火耙把热辣滚烫的灰烬“扒”出来倒入火缸,于是火缸和焐粥瓶成了十分有效的“节流”标配。

焐粥瓶是一种瓶口小、肚子鼓的褐色容器,农村里一般用它煨粥或热米饭;农人还专门发明了一个词,“焐”。查《辞海》,曰:“用热的东西接触凉的东西,使变暖。”

说不清是先有焐粥瓶还是先有火缸,反正两者互相依偎,彼此取暖;就像杯和盘、筷子和调羹常一起出现一样,搭配默契。

一年四季,冬天尤其是飘雪的日子最能体现焐粥瓶的功能。记得当年农家的早餐一般都是以薄粥或者稀饭为主,能有半根油条蘸着酱油或者白米饭拌粥,就是“三早抵一工”的农民伯伯的美餐。

头天晚上,母亲将限量供应的大米放入焐粥瓶,清水淘洗后舀入一瓢“汤锅水”,盖上木盖;那用葫芦剖开一半的“瓢”倒扣在汤锅上,令人想起“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再把焐粥瓶放入火缸的热草木灰里,不深不浅,刚好露出焐粥瓶的“身”,用口一吹,通红的火星煞是好看。

那时我总爱开口去吹,总会遭来母亲的笑斥,让我走开,免得身上沾了灰。

母亲最后在热灰上撒上砻糠,没了焐粥瓶的身体,只留它“脖子”以上露白。

第二天凌晨公鸡打鸣后,走到“灶口地缸”一瞧,焐粥瓶发出轻轻的“哧哧”声,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米香味,揭开盖子,又香又稠的白米粥便是一家人的早餐。

时下人们越来越喜欢玩农家乐,这种时尚旅游无外乎“走乡间路、干农家活、品农家菜”,北仑春晓的“农家乐”餐馆推出“焐番薯粥”,客人吃后赞不绝口,再度光顾者络绎不绝,大呼过瘾——那是用特大号电饭锅煲的。

然而我的记忆清晰如昨,犹记得半个世纪前,山坡上种植的番薯“广州藤”“胜利号”和晚稻米按三七开比例放入焐粥瓶,再添几勺红糖焐一晚,那滋味软糯香甜,是世界上最美的乡愁,足以让我双掌合十感恩。

2025-02-26 红人堂·胡芬琴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200679.html 1 3 童年的焐粥瓶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