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钦儿

周末一下班就收到一条语音：“小吴，今晚你来寺院住吗？”儿子调侃道：“喔，好久不去，妈妈你的‘老伴儿’想你了呢。”

儿子口中的“老伴儿”，指的是常年住在寺院的周阿婆。周阿婆今年八十岁，在寺院帮厨了半辈子，年纪大了就住在寺院居士楼的一间客房养老。客房有里外两间，两张床铺，中间隔着一个小的洗漱间。我时常去看她，偶尔在那里留宿。每次去，我都会提前给周阿婆发个信息。有时去晚了，她不仅给我留门、留灯，甚至桌上还留着一碗绿豆汤，或者一些洗好的水果，让我有一种回父母家的感觉。当然，我也不会空手“回家”，有时候从单位食堂买一些馒头包子带过去，有时候送她两本书。周阿婆是识字的，年轻时候居然读过《红楼梦》，这让我与她颇有些共同话题。

周阿婆把她“双十一”网购的一堆玩意儿拿给我看，有些是缴“智商税”的。我说可不能这样“剁手”啦，网上的东西不能瞎买的。她说：“是啊是啊，买的时候好像不花钱似的，收到快递拆开包装，感觉好像是别人给我送来的礼物，很开心的。”可不是嘛，这是网购带给大部分人的错觉体验。“您八十岁还健步如飞，上网购物、聊天，手机玩得贼溜，您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哟！”我打趣她，“您是二班的。”她哈哈大笑。

有一个周末，听说阿育王古寺开坛讲《法华经》，周阿婆也想去听。阿育王古寺在嘉溪村的山岙里，开车过去大约二十来分钟，但我跟着导航绕了一段弯路，掐着点才赶到山门外。我停好车一路小跑，回头见周阿婆在后面急急跟着，我俩找了个后排位置坐下。周阿婆气喘吁吁，从口袋里摸出一粒治冠心病的药丸吞下。天啊，我真是太不靠谱了，竟然没想到周阿婆已经是八十岁的老年人了。

中午我们在古寺吃了斋饭，回去不用赶时间，我提出带周阿婆沿大海线兜一圈。周阿婆满心欢喜，说任凭我安排。我摇下一半车窗，载着阿婆沿嘉溪线、黄泥岭、太白山植物园、新路岙水库，往春晓双狮、九峰山方向套了一圈，沿途风光无限。周阿婆一路指给我看，说小时候她这里砍过柴，在那里捡过“苗”（覆盆子）、摘过“青”（一种可食用艾草），她兴奋得像个孩子，一直说：“我今天是沾你的光了，专门带我出来兜风，让你费了油哦。”我说没事的，我一个人也经常开车到山里逛逛散散心，人是需要与大自然多接触的。

被子有太阳晒过的味道。周阿婆说，知道你要来，白天刚晒过。她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就像妈妈对孩子那样。临睡前，还往我的被窝里塞进一只灌好的热水袋，“新买的热水袋，一次也没用过，给你捂捂脚丫子。”

早上，周阿婆的女儿来电话说她发烧了。周阿婆的女儿我见过一回，正生着一场重病，这让周阿婆很担心。在病痛面前，亲人很多时候无能为力，周阿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满心忧虑地不停诵经为女儿祈福。她几乎每天乘公交车去看望女儿，晚上再返回寺院继续诵经。

多数时候，周阿婆让我在中河路公交站将她放下。今天见她如此焦急忧心，我执意开车送她到女儿家。她一路担心我上班迟到，又叮嘱我慢点开。见到女儿，周阿婆方才放下心来。她女儿一个劲儿地说：“你对我老妈真是太好啦！比我们做儿女的还要做得好，上次还带我老妈去兜风、买衣服，那天正好是她八十岁生日，她开心得不得了，在我们面前念叨了好几回。”

兜风？就是去阿育王古寺听经那一回么？天啊，快别提那茬了。说实在话，我还顾虑周阿婆的子女对于我走近他们母亲的看法呢。不过转念一想，人都是有心灵感知的，当你以足够的善意去面对这个世界，这世界也会以同样的温柔来回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