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昌成
在我家的储藏间里摆放着一辆“宝马”——海狮牌自行车,其实它是“海狮”与“凤凰”的结合体,收垃圾的几次三番往门前经过,然而我却无动于衷。海狮曾伴随我三十余载,不管上班下班、载人载货,风里来雨里去,它总是勇往直前,已成了我心中的宝马,哪舍得当废品卖掉?
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们村里有了一辆唯一的永久牌自行车,这是村集体买给“赤脚医生”出诊的专车。那时村里的青年们可眼红了,谁都想拥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我曾亲眼看见赤脚医生与放映员在学校操场展现骑车本领。有的一手握住龙头,一手拿茶杯喝水;有的先是兜着圈子,然后慢行,忽然用两腿刹住车,悬手脱下上衣;有的索性两手不按龙头,凭双脚转弯、掉头,操纵自如;还有的直接骑到地头、田埂上,车技如此了得,令人咋舌,可羡煞我们了!我暗暗下决心:非得买一辆不可!曾经几次梦见自己骑车如飞,轻松自在,可当梦醒了,还是家徒四壁,空空如也。那种穷酸潦倒的生活,使我丧失了信心和希望,有时我的确愿意沉醉在美梦中。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村里实行了第一轮土地承包责任制,我家拥有了五六亩田地,其中有两亩棉地,要想多挣钱就得种“地膜棉”。首先在良种场购得优良的棉花种子,接着整理棉地,施好基肥,然后开沟排水、播种、盖地膜……一切都得两夫妻共同协作,总之,每一步环节我们都郑重其事地去做。这一年,老天帮我,雨水调匀,棉花高产,品质优等,两亩棉花总收入六百余元。虽然辛苦劳累,但心头喜滋滋的,我揣摩着能买得起一辆普通的自行车了。恰巧当年年底镇上开展销会,我们夫妻俩几乎彻夜未眠,起了个大早,终于抢购到一辆崭新闪亮的“海狮”牌自行车,自然高兴得像得了无价之宝,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我终于骑上了梦寐已久的“宝马”了!在此之前我早已借朋友的旧车学会了骑车。从此自行车取代了步行,给家庭、给别人都带来了方便。每天回家,我都要用抹布擦拭一遍自行车,连每一根钢丝都擦得锃亮耀眼的。一年到头,天天如此,从不懈怠。多年来,除了偶尔换一下轮胎、链条和踏脚板,其他依然完好。海狮陪伴我风里来雨里去,度过了三十余个春秋。
一日放学时,妻打电话来,让我去工厂领中秋节的月饼和水果,我兴冲冲地骑车出发。学校离工厂五六公里之遥,我快马加鞭,工厂近在咫尺,需横穿马路,在绿灯还在闪动的瞬间,我迅速冲了过去。只见远处一辆小轿车嘶叫着飞驰过来,我正庆幸自己已到马路边缘,忽觉得自行车死死地压在我身上,动弹不得。我被一位年轻人扶起来,他穿着警服关心地问我有没有被压伤?并歉疚地自我介绍道:“我刚学的,开得太快,是我的错……”我试着走一走,好像没什么大碍,只觉得两腿发抖,但死要面子,对他说:“没事,只是不能回去了。”他看着自行车后轮钢圈已成了个大大的鸭蛋,直爽地说:“我是派出所的,你跟着他坐摩托车去所里,自己挑辆旧车……”说着,他指了指另一个警官。路人围观着,问长问短,并指着我说,你这人太傻,一般人都会赖在地上不起来……我想,虽然对方超车违规,我横穿马路也有责任的,怎么能做个无赖?
我从所里推了一辆旧车回来,因为这自行车根本不能骑,真有点后悔了。这时发现自己右脚的皮鞋后跟不翼而飞,脚踝已从麻木转向疼痛……还是算了吧,谁叫你当初不痛?我将两辆自行车托人运到我朋友的修车铺,拆卸零部件拼凑起来,勉强能骑,但后来经常修。我忽然觉得什么东西都是原配的好。
一日我又推车去修理铺,修车朋友叫住了收垃圾的,与他讨价还价,要了他刚收购的凤凰牌自行车,又让我补贴给收垃圾的三十元钱。朋友拆卸了各部件的精华,残部全归收垃圾的,他赚我也赚,两全其美。朋友终于捣鼓出一辆扎实、牢靠的非海狮也非凤凰的自行车,正像处于退休年龄的我,只要将身体调养好,还能发挥作用。
这自行车既有海狮的勇猛,又有凤凰的轻盈,踩起来呼呼生风,美极了。可人家都嘲笑我:全村只有你一辆“土八路”了,当老师的谁没有轿车,最起码也有电瓶车啊!细想起来,也对,我得学会电瓶车。说来也巧,女儿女婿已买了轿车,将一辆新电瓶车送给我练习。起初有点胆怯,开得很慢,后来渐渐熟练,将电门拉到30码,最多也是35码,再也不敢加快了。我的那辆“宝马”车,总是闲置着,收垃圾的无数次经过家门,我都不想卖,敝帚自珍呗!虽然现代的交通工具日益发展,家庭轿车已趋于普及,但自行车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增加,它已成了人们锻炼身体必不可少的体育器材。
我愿“宝马”伴我终身,更愿自行车永存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