庎橱里的美食记忆

□施群妹

周末回到老屋,母亲忙得不亦乐乎,灶间“庎橱”(宁波方言,指放食物和餐具的橱)几扇灰褪色的小门半掩着,门上的铜锁扣有岁月浓浓的印记,却依旧被她摇拨得叮当作响。从早市上买来的几样时令新鲜蔬菜,早已被洗得干干净净,上面闪着新鲜的水珠,像是初秋的晨露。净菜装在盆子里,放进庎橱的上层。

我看着忙碌的母亲嗔怪道:应该放进冰箱才好呢。母亲笑着说,不习惯用冰箱,还是庎橱实用。反正天气不热,过一会儿准备烧中饭。

庎橱其实就是一只棕褐色的旧木橱,母亲习惯用庎橱,源于对它深厚的感情。记得这口庎橱是我还很小的时候购置的。那时,父亲的兄弟们分家,祖父将一口很小的庎橱分给伯父家。母亲的内心是很想要它的,母亲贤惠能干,能做各种地道的美食,还喜欢精致的瓷器。但是当时的物资实在是太缺乏了,我们家只分到一张小桌子和几只零零碎碎的碗筷。母亲看到这些,只能把在眼中打转的眼泪咽了下去。

从那以后,勤劳的母亲起得更早、睡得更晚了。除忙田间地头的农活,她开始用蔺草编织草帽,完工后交到收购站,每顶帽子能挣到五毛钱的加工费。经过几年的省吃俭用,母亲终于有底气向村里的木匠订制了一口大大的庎橱。庎橱算不上气派,却很实用。共有三层:上面一层有四扇小门,内里分成两格,门用木头做成缕空,方便通风;中间是三只抽屉,下面一层半开放式,有几块木板作档,方便存放碗盘,还能沥干。

自从有了庎橱,母亲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她会做一些腌茄子、腌冬瓜,特别是做鸡骨酱更是一绝。母亲在甜面酱里放一些鸡爪、豆腐干、花生米等,做一锅酱,放进一只只玻璃瓶里,是我们儿时的美味。上高中那会儿,我在离家很远的镇上读书。每周末回家,在自行车的后坐上驮一袋米,再从庎橱里拿两瓶鸡骨酱,便是一星期的口粮。

过年的时候,平时难得上桌的鸡鸭鱼肉把庎橱塞得满满的。母亲最喜欢把各种蔬菜炒好后塞进油豆腐,做一大搪瓷盘。正月初一,按我们这里的风俗吃豆茶,所谓“豆茶”,是各种豆子煮成的粥,寓意“头头顺风”。一大早每人喝一碗加了白糖的豆茶后,母亲从庎橱里拿出几个油豆腐包,那蔬菜的爽口一下子压住了甜味的腻,就像新年的愿望开始实现。正月初头,庎橱里的美食就被我们这些馋猫吃得差不多了,只有那盆河鲫鱼结着厚厚的鱼冻,被母亲搬出来又放进庎橱的角落里。直到被母亲烧得鱼都快散架了,她才会招呼我们吃掉,但再也没有鱼的鲜味,却依然被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好在庎橱的上格的另一角落里,还有一瓦罐猪油,如玉脂一般地洁白光滑,这是母亲的“法宝”。那时早餐经常是菜泡饭、年糕汤,出锅时盛上一大碗,挖一匙猪油放进去,汤质就变得亮晶晶,不再单薄,分外精神,馋意袭人。还有百吃不厌的猪油拌饭,放一点点酱油,那叫一个唇齿留香。

快到中午了,母亲从庎橱里端出洗净的菜,放到灶台上。父亲则已经坐到土灶的坑前生起了火。一会儿,灶堂的柴火开始发出“呼呼”的响声,像儿时我们坐在柴堆里发出的笑声。我的父亲母亲一直习惯用土灶烧菜做饭,就像我一直也忘不掉那些旧时光。

2024-11-28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186947.html 1 3 庎橱里的美食记忆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