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欢喜心

□秦钦儿

周末傍晚,我开车匆匆赶往学校接儿子纳川放学,路遇一位骑三轮车拾废品的老人,三轮车后面拴着两只大容量矿泉水桶,它们吸引了我——网上看到有人简单加工一下,拿它种花种菜,又能装土又能盛水。我于是动了废物利用的念头。

“大爷,您这两个空矿泉水桶能卖给我吗?”我摇下车窗,递出十块钱,我平时本来很少带现金,今天恰巧钱包里有一张零钞。

老人迟疑着半天没接。我以为他要留作他用,并不想卖给我,央求他,“能卖给我吗?我想用它种花种菜。多少钱一个?”

老人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我……我没零钱找,”他嗫嚅着说,“收购站给两块一斤。”他交了底。原来善良的老人疑虑的是价格,他不知道该多少钱卖给我合适。

有经过的车辆在我后面摁喇叭。小路狭窄,我一边挪车,一边催促老人,“快一点,大爷,后面有车,别找零了,就十块钱送给我!”老人小心地将空桶从车窗塞进来,连连说:“我得了便利,让你吃亏了啊,你吃亏啦!”这有什么吃亏的呢?是我需要,而你刚好有,正好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如果凡事都要计算“等价交换”、利益得失,这世上便少了许多的乐趣。

纳川进入高中后学习日渐紧张,很少有可以用来休息的周末。虽然我并不赞成教育卷成这样,但孩子想要努力,趁着青春搏一把,我也愿意跟随他的节奏。唯一能做的,就是想一切办法帮他缓解学习压力,让他在间隙中劳逸结合。楼顶开辟小菜园便出于这个目的。

今天纳川先我一步到家,他直奔露台,忙着给菜苗浇水。“妈妈,我发现这样洒水真解压。”他告诉我,他还在露台菜园中央的躺椅上躺了一会儿,“看看云,吹吹风,这感觉真好!”

时已白露,早晚凉快了许多,但白天日光依然强烈,气温并没降多少。朋友叮嘱我,这会下菜种还为时过早,容易晒死。可我等不了。今年夏季久旱无雨,上一拨栽种的黄瓜蕃茄早已“上岸”,余下的辣椒茄子南瓜都没扛过去,最后剩下一堆枯禾,被我彻底收拾了。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重新翻土、换盆,撒生石灰给旧土灭菌,我干得汗流浃背,晒得又红又黑,像个地道的农民。为防止刚出土的小苗被晒死,菜箱被我早晚搬进搬出——露台很大,一半露天,一半搭了雨棚。苗苗们既需要阳光照射和雨露滋润,又不能暴晒,早晚还得洒水润土。当农民并不易。

土不够,还得上山去挖。我发现杨岙村的一处山岗上有肥沃的土壤,那里本是一片废弃的油菜田,如今长满了杂草,土质松软细腻,少有石子,适合种菜。我每次带上口袋和小铲,拖着纳川去那里铲土。我撸起袖子,挽起裤腿,光起脚丫,恨不得把山都搬回去。纳川笑话我,你这种菜的成本也太高了,网上买两袋羊粪土,都比这开二十多里地省油钱。倒也是,如果这样算起来,刨去买种买苗买花盆和营养土的钱,还有浇掉的那些自来水,不如菜场买点划算。其实种了一场菜,吃到没几回。

“投资五百有没有?”纳川问我。

“差不多吧,但还是赚了五百,发表种菜日志的稿费约摸也有千把块了。”

“那你拎土上六楼伤了膝盖,看医生买的那些药呢?还有前前后后的人工成本呢?”的确,每次上山挖土,费时费力费油,纳川都要苦笑,本想着关一星期周末出来放个风,哪知道变成了“劳改”。

好吧,为了这点种菜的乐趣,我是不惜成本、不惜劳力。

好在纳川并不真抱怨,日头底下洗了个“桑拿”,他又拿手机咔咔咔拍了一些自然风光,感叹道:“出一身汗还是挺爽的,就是晒成'小黑炭’了。”

“黑点怕啥,这是健康肤色。你看这些野草长得这么茂盛,人跟草一样,也需要‘采天地之灵气,汲日月之精华’。”

说话间,夕阳已落山,余晖洒下万道霞光。我大敞车窗,兜着风盘旋下山,纳川把脑袋探出窗外,迎面而来的山风吹得他一路惬意吼叫。若干年以后,当他忆起这些上山挖土的瞬间,会不会嘴角上扬,会心一笑?

有时候人生的快乐就这么简单,与价值有关,与价钱无关。只要你认为是值得的,都是快乐体验。比如不计成本种菜,比如换来两个空桶栽苗。什么才是“等价”呢?如果拾废品的老人见到我这一阳台的青葱翠绿、生机勃勃,见到种在矿泉水桶里的豇豆苗一天天牵藤、爬上花架,他一定不会觉得我“吃亏”了,会因为成全了我而心生欢喜吧?

2024-09-26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176625.html 1 3 成全欢喜心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