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了灯笼果

□吴妩

在奶奶的丝瓜架下,我惊喜地发现了一株灯笼草。长时间的高温,周围的花草都有些无精打采。灯笼草却丝毫不见疲态,在秋日的阳光下精神抖擞地撑起绿色小伞。点缀其间的灯笼果在风中微微晃动,如颔首,似招呼。我惊喜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掐下一个“灯笼”。揭开绿色面纱,细腻圆润的果子小若绿豆,泛着玉石的光泽,令人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灯笼草遇土即生,颇有韧性。河滩上、田埂旁、小路边、树丛下,随处可见。虽然是草,其状若树,枝杈俨然。《尔雅》里曾经提及“寒浆”,指的就是可以食用的灯笼果。秋日敞开怀抱,灯笼果的绿色面纱很快换成近乎透明的薄纱,收获美味的时候就到了。沿着金黄色的经络轻轻地撕开,就可以品尝到颜色酷似蜜蜡的黄色浆果。

小小的灯笼果,是童年时期最为熟悉的野果,味道酸甜,丰盈多汁。儿时的放学路上有一块坡地,常能遇见成熟的灯笼果。在手心攥上五六个,边走边吃,颇为惬意。有时候爷爷会带回整株的灯笼草。洗净晒干后,加白糖熬煮饮用,据说这是治疗咳嗽的土方。在友人家中还见过梅子汁腌制的盐渍灯笼果,用于缓解喉咙肿痛。想来和爷爷的“土方”有异曲同工之妙。据记载,灯笼草全株可以入药,果实有清热功效,外敷可消炎,花萼可作为定喘药。我喜欢把灯笼果一个个摘下,用棉线仔细串起,挂在窗台上欣赏。起风的时候,能听到灯笼果碰撞发出的“沙沙”吟唱。起舞的灯笼果仿佛是秋姑娘的风铃,点亮了漫长的童年时光。

灯笼草还有个特别的雅号:十姊妹花。明朝诗人袁宏道就写过一首《戏题十姊妹花》:“缬屏缘屋引成行,浅白深朱明样装。却笑菇娘无意绪,只将红粉闹儿郎。”古人对于一草一木,无不仔细观察。灯笼草在盛果时期挨挨挤挤,确实像年龄相仿的姐妹互相打闹。

除了乡野常见的野生灯笼草,我还网购过一种红色灯笼草,结出来的果实橘红,是油画般浓郁的颜色。四瓣如铃,中含丹实,剪下几枝当做鲜切花,如夕阳晚照,足以温暖一角。这种灯笼草生命力顽强,不曾挑肥拣瘦,种在椰子壳里,依旧葳蕤生长。红色灯笼草有很多诗意的别名,比如挂金灯和洛神珠,还有一个名字十分俏皮:红菇娘。《本草纲目》记载:燕京野果名红菇娘,外垂降囊,中含赤子如珠,酸甘可食盈盈绕砌,与翠草同芳,亦自可爱。红菇娘曾经广植于宫殿,清朝词人纳兰性德也赞美过其风姿:“骚屑西风弄晚寒,翠袖倚阑干。霞绡裹处,樱唇微绽。”“红菇娘”熟透时别有韵致,外罩一袭橙红色的薄薄纱衣,果实藏于期间,有点像如今园林常见的蔓性风铃花,自成一景。

关于红菇娘,还有一幅画面令我难忘。在家附近的书店,我偶然翻阅到一本叫做《红菇娘》的书。故事很简单,小女孩去乡下姥姥家度假,想品尝妈妈孩提念念不忘的野果。可是野果却被一只小山羊提前享用了。细心的小男孩蝈蝈给她带来了一捧美味的红菇娘,还告诉她红菇娘种在哪里。小女孩出发寻找,爬上一段陡坡,待抬起头来,哇!一片壮阔无边的红色秘境撞进眼帘:红得晃眼的果子、层层叠叠的绿叶,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地蔓延铺陈,遥与云接。那时还未见过真正的红菇娘,惊奇的余味延续至今。

去年国庆节,我在黑龙江省的绥化市吃到了一种深紫色的菇娘果。当地人说这种果子的方言名字特别有趣,叫东北大紫扣子,个头足足有普通灯笼果的五六倍大,味道酸甜,带着奶香。卖水果的叔叔说,家里的小园子年年都种大紫扣子,一来可以售卖,二来可以让孩子们回味这种老底子水果。回到甬城我还时时想起,可惜当地并没有售卖。而水果摊常见的那种“菇娘果”,个头和颜色都接近于野生的灯笼果。枯黄的薄纱一般的外衣,像包装花束的皱纹纸。油亮亮的果子格外饱满,味道是小番茄和鲜枸杞的混合体。

“不展欢颜开口笑,只为风中护佳人。”有些灯笼果即使到了深秋仍然不曾凋落,宿萼的叶肉部分逐渐失去水分,只剩网状的叶脉笼罩着果实,看上去竟有一丝凄美的味道。“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关于曹雪芹先生笔下的绛珠仙草究竟是何种植物,向来众说纷纭。灯笼果、湘妃竹等植物都曾被列入候选名单。其实答案已经无从考证,又或许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绛珠草。但寒风里的灯笼果确有绛珠仙草的品格。黛玉的判词是“心较比干多一窍”,而灯笼果即使面对风刀霜剑,依然用那脆弱的筋络网衣,守护着一颗玲珑剔透的红心……

2024-09-25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176488.html 1 3 久违了灯笼果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