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香泡树,花事已盛。星星点点,阵阵奇香,含着甜味,牵着魂魄。香泡树浑身是香,果、枝、叶各有各的一份。
正是暮春时节,外面的世界依然精彩,但终是抵不过这一院小景。我踏实坐下来,香泡树下,细嗅芬芳。
天空很蓝,阳光在香泡树上跳舞,时明时暗,一种幸福的眩晕感,旋转、升腾,像一只蜜蜂钻进了一朵花里。
春风微醉,洁白的花瓣,一片,一片,悄然落在肩上、地上。几句鸟鸣,由远及近,清脆划过,捎走一缕清香。
院子里,还有很多植物,龙虬、红枫、杨梅、金橘、樱桃,它们同样美丽着,招摇着,但我的眼睛里,只有这棵香泡树。
造房子的时候,东边种了棵香泡,西边种了棵樟树。二十多年过去,樟树大了几倍,遮天蔽日,已经修剪过几次;而香泡树似乎还是最初模样,从未有人打理过——其实我也不会施肥、除虫的本事,完全是野生状态。
我的记忆里,香泡树年年开花,月月泛绿,日日挂果。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任何时候,树上树下都有香泡,它不停地长,不停地落。但我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只香泡突然跳下来的实况。排球大的香泡,如果砸到头上,估计没好果子吃。
我有时妄想,这么多的香泡,如果能吃就更好了。但是,实现这个理想,需要对果树进行嫁接。有个懂行的朋友,自告奋勇,说了不只几遍,终究不见动静。我却不恼不急,让它自然地生长,也挺好。
香泡是有历史和文化的。
古人将香泡树的果实,也就是香橼,视作雅物。明代高濂所著《遵生八笺》中,就曾写到过“香橼盘槖”。其文曰“香橼出时,山斋最要一事,得官哥二窑大盘,或青东磁龙泉盘、古铜青绿旧盘、宣德暗花白盘、苏麻尼青盘、朱砂红盘,以大为妙,每盆置橼廿四头,或十二三者,方足香味,满室清芬。”
《宫女谈往录》也有一段话,大概意思是:太后的寝殿里不愿用各类的香薰, 要用香果子的香味来熏殿, 免得有不好的气味。这些水果多半是南果子, 如佛手、香橼之类。
“岁朝清供”是中国画家爱画的画题,画里画的、实际生活里供的,无非是这几样:天竹果、蜡梅花、水仙。有时为了填补空白,画里加两个香橼。
“橼”谐音圆,取其吉利。而单独以香橼为题的画,可见《清稗类钞》记载:有为富不仁者拿着一纸纨扇,请赵之谦给他作画,赵之谦就画了两棵香橼,并在上面题字:“香了又香,圆了又圆,随缘乐助,画个香橼。”赵之谦巧妙地借助了谐音,讽刺他是假借慈善博取利益的伪善者。
香泡花开,拉长了时光。一只肥猫蹑手蹑脚走过。邻家小儿捡了一个香泡,磕磕碰碰踢着玩。地上,到处是落花、落叶,还有一排累积已久的香泡,我都舍不得打扫干净;头上,是洁白的花,碧绿的叶,金黄的果,像一幅悬挂的剪贴画。
在春日阳光里,一切显得自然安详,芬芳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