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梁

钱钟书先生有句很有名的话：“如果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要认识下蛋的母鸡呢？”钱先生用这句话，拒绝一位读了《围城》之后想认识他的读者。最近经历的一些事，让我对这句话有了比较深刻的理解。

有一位女文友菁菁，写小说和散文。她的作品温婉清丽，读起来如品尝午后甜点，味道颇佳。有段时间，我茶余饭后便要读上一篇她的文章，觉得虽然不是什么深刻厚重之作，但小情小趣也别有风味。我以为文学很大一部分功能是用来消遣的，菁菁的作品无疑是工作生活之余的消遣佳品。读得多了，自然会对作者感到好奇。正好有个机会，一个文学圈组织集会，菁菁也要去。于是，我便暂时放下工作，去参加集会。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认识一下“下蛋的母鸡”。

见到菁菁的时候，她的外貌倒符合我的想象，与她的文章风格很相符，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美女。虽然年过四十，但娇小的她显得很年轻。那几天，大家在一起开会、吃饭、聊天，很快熟悉起来。因为熟悉了，便少了拘束，于是本性流露。让我没想到的是，菁菁貌似文静的外表下竟有“段子手”的灵魂。她性格外向，爱讲笑话，口头禅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她给自己定的“人设”，好像也是“有趣”两个字。这一点与她的文章截然相反，她的文章虽然耐读，却没有幽默的趣味，像荷花一样清雅唯美、超凡脱俗。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有一次有人问她平时的娱乐活动是什么，本以为她会说琴棋书画之类的，没想到她哈哈一笑说：“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跟普通的大妈一样！”原来，她在生活中是俗人一个。

总之，那次的事，颠覆了我的认知。后来我再看她的文章，读着那些雅致精巧的文字，忽然就想到她搞笑夸张的表情，觉得文字的味道也淡了几分。那种感觉就像是你面前有一道精致的菜肴，但你提不起太大兴趣来，因为你已经在厨房看到了全部做菜的过程。缺少了神秘感，或者说没有保持最佳距离，对阅读文学作品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距离产生美，真是有道理。

这种现象其实很普遍。比如，我喜欢一位歌手，他的歌大多深情款款，听起来很能引发人的共鸣。可是，这几年艺人们频频上各种综艺节目，曝光率也越来越高，他也一样。他在综艺节目中，展现着自己不同的性格侧面。我发现，他其实很肤浅，文化也不高，而且过于爱表现。有了这样的印象，再听他的歌，便觉得少了感染力，不能把我带入到歌曲营造的氛围中，就是有种“出戏”的感觉。

如今的时代，有喧嚣功利的一面。很多进行艺术创作的人，也不择手段在公众面前展示自己，立人设，吸引粉丝，让众人围观，我认识的几位写作者甚至也开始直播带货。这种现象很不好，艺术创作应该是寂寞的，艺术作品也应该与受众保持适当的距离。

美需要距离来成全。我想，文学、音乐、绘画等等的艺术创作，我们只欣赏美好的艺术作品就够了，无需靠近去认识“下蛋的母鸡”。毕竟艺术创作是需要灵感乍现的，而灵感乍现的那一刻，创作者不再是生活中那个庸常之人，他们发挥出自己的超能力，展现出巨大的潜能，是一个闪着灵魂之光的人。我们不必让这种灵魂之光回归生活，应该让它在艺术世界永远熠熠生辉。无需认识“下蛋的母鸡”，只需享受它“高光时刻”的最优产品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