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仰芳

钱庄与当铺是一对好邻居，两者都是民间融资机构，在很长一段历史中，有着功能互补、相互依存的关系。

我国的典当业萌芽于汉代，入俗于唐五代，立行于南北朝时期。最早出现“典当”两字的是《后汉书·刘虞传》，书中记载：“虞所赉赏，典当胡夷，瓒数抄夺之。”而钱庄业的起源只能追溯至宋代，它的雏形就是“钱铺”，或称“兑换铺”。《东京梦华录》一书中写道：“汴京界身巷上设有数十家兑换铺，专门收买铜钱、白银，兑换轻赍（即小额货币）。”这就是钱庄最早的记载，显然比当铺晚了许多年。

追溯阿拉宁波的典当史，所涉文字甚少，幸亏留下来一张老照片。这张老照片是英国人爱德华·邦斯德鲁拍摄的，他的中文名字叫杜德维，1868年至1908年在我国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在这期间，杜德维担任过宁波海关关长，并致力于收集和拍摄晚清社会的各类影像，这些照片不仅记录了那个时代的风貌，更见证了历史的变迁。其中有一张照片是裕庆当铺，拍摄时间在1870年前后。裕庆当铺静静地伫立在鄞江桥畔，夕阳余晖洒落，当铺的古老建筑便在桥畔投下长长的影子，与四周景致交相辉映。

最有意思的是慈溪市浒山街道之前有一条历史悠久的当典弄。这条狭窄的弄堂南起于现三北市场后方的桥梁，北至浒山中学大门，与史家弄相连通。如今，虽说已更名为团圈路，可它的背后隐藏着一段深厚的金融历史。

这条弄堂内，早期开设过一家名为“谦泰当”的当铺，这家当铺不仅历史悠久，更在姚北地区享有盛誉。据史料记载，“谦泰当”是由镇海小港李家与慈溪乌山“上六房”胡建新共同投资兴建的，开业初期，聘请冯登甫担任经理等重要职务，称为“总上”，民间俗称朝奉先生。当铺内各色人员齐备，年营业额稳定，当货期限长达18个月，且月息适中，显示出雄厚的金融实力。“谦泰当”的建筑风格与众不同，四周围墙高耸入云，柜台高过一人。此外，楼屋内设有库房、暗道、密室，门槛很高，把守严密，确保了金融资产的安全。

宁波钱庄业未兴起之前，典当行曾长期统领借贷领域。宁波典当行一般设“总上”一人，总理事务由股东担任，职员分为内、外两部门。外部有正看、副看；内部有账房、票房、取房、牌房、衣房及楼头，各带学徒。正看、副看评定抵押品价格，取房为“赎当”时交付抵押品者，票房负责付予当票及银钱，牌房给抵押品编号拴附，衣房将当品整理入库，楼头专司仓库内的各项事务。后来钱庄的内外几部门人员设立，也多从典当业中汲取经验。

据《宁波金融志》介绍， 清同治十年（1871年），鄞县城乡有典当行23家。1915年浙江省典业公会成立时，鄞县典当行增至32家，其中城区21家，四郊农村11家，此外余姚、宁海两县有36家，共计68家。数目之多，令人赞叹。

旧时典当行，多以收取金银器具及衣物作为抵押品，按借款人提供的抵押品价值打折扣，当日贷放现款，定期收回本金和利息。客户带来的物品，当铺伙计先装模作样挑刺压价，再按规矩验明真假，如果对方急用钱，大多只能认栽。据悉，当年的典当行资本一般不是很充足，平时周转往往捉襟见肘，大多依赖于钱庄业的调节。而钱庄的经营范围主要集中在货币兑换、票据贴现、发行庄票及中外金融汇兑上，与具体的抵押品不发生关系。典当行与钱庄两者联手经营，相得益彰，形成了一个互利共赢局面。

再讲一则与典当业相关的传说，这则传说既温馨又感人，主人公是我国著名京剧大师金少山。有一年，他带领戏班到阿拉宁波大世界剧场演出，金少山有着铜锤花脸“金霸王”的美誉，名声响彻戏曲界，代表剧作有《霸王别姬》《锁五龙》《连环套》等数十出之多。因那次演出场次不多，他就把一时用不上的戏服行头，抵押在上海城里一家名叫“大昌当”的当铺里，以换取一些现银。谁知戏班一落地，跑过来一位经办人，开口就要让金少山演《草桥关》，而这《草桥关》的戏服行头早就被送进了当铺。金少山表示他可以多演另外一出戏，以补不足。可经办人坚决地摇摇头说：“不行，不行！这戏单是阿德哥的娘舅亲自点的，明晚《草桥关》非演出不可，否则后果自负！”金少山一听傻眼了，这阿德哥出生于慈溪三北龙山镇，如今是上海滩的头面人物，谁得罪得起呢？

阿德哥幼年丧父，全靠母亲养大成人，娘舅是一位京剧戏迷，平生最钟爱的一出戏就是《草桥关》。《草桥关》又名《姚期绑子》，取材于东汉开国名将姚期的传奇故事。该剧讲述镇守草桥关的姚期因其子姚刚打死权臣郭荣，自缚请罪，最终化险为夷，深刻体现了传统京剧中报国与护子的冲突。这也是阿德哥的娘舅非要观看《草桥关》的缘故，可金少山恰恰漏带了这出戏的戏服行头。

正当金少山焦急万分之际，奇迹出现了。“大昌当”的老板竟然一溜烟地跑进了后台，说是他跟着戏班一起来到宁波，获悉内情后，已连夜叫手下人返沪。幸亏那时宁波与上海有一班来往客轮，能及时搭船取回戏服，不会影响戏班演出。这让金少山感激不尽，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加倍奉上“赎当”的钱款。

如今，旧时的钱庄业早已隐入历史的尘埃，而当铺依旧“活着”，继续帮老百姓与中小民营企业解决现金“头寸”周转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