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朝颜

■潘玉毅

在朋友圈看到一张牵牛花的照片,取名《一帘幽梦》。照片中,几条缠绕茎将防盗窗的栏杆轻轻缠住,把花儿点缀成饰物的模样,其中一条宛似一个镜像的对钩,连接了叶子与花朵,叶子是绿色的,花是蓝色的。开的有三朵,没开的有两朵,一个蓓蕾大,一个蓓蕾小。照片中景有尽而意无穷,将中国传统文化的留白艺术运用到极致。

我于其下留言:这花,有二十年没见了。得到的回复是:适合怀旧。我上一次见牵牛花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确切地说,二十年都不止,故而用“旧”来形容并不过分。睹物怀想往事,自然是怀旧无疑。

记得那时上小学五六年级,某日去班主任家中闲坐,看到院子里种有许多牵牛花和凤仙花,就要了一些种子带回家。

我家屋子的东边有溪水流经,至屋后形成溪坑。溪坑又通过一条浅沟与西侧的田地相连,沟旁则有小块狭长的空地,母亲偶尔会在上面种些容易成活的菜蔬。我看到那块地空着,就将种子随手撒在上面,因为不懂栽花之法,甚至都没有盖上泥土。谁知第二年,粉红色的凤仙花竟开得到处都是。

牵牛花的种子则被我撒在了另一边。从溪坑通向我家屋后门有一条被踩出来的“人行步道”,隔着步道,那株高大的樟树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周身皮肤干枯,树腰弯斜处遭到岁月风霜的侵蚀,有一个失了不少“血肉”的凹坑,坑上堆积的不知是泥沙还是木屑。树下近水的地方有一块洗衣用的石板,其余方位俱是空地。那凹坑和空地便是我为牵牛花种子选择的安身之所。

就这样,它们住了下来,悄无声息,像是埋伏隐匿蓄势待发的千军万马。花期一来临,蓝色的、红色的牵牛花纷纷探出脑袋,什么“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山花夹径幽,古甃生苔涩”都不足以形容一二。

牵牛花因形似喇叭,在乡间也被称为喇叭花,但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朝颜。朝颜与夕颜相对。二者的区别,大抵在于一者开于晨间,一者开于黄昏。“素罗笠顶碧罗檐,晚卸蓝裳著茜衫”,看宋人杨万里诗句,朝颜和夕颜,或许这是清早和傍晚万物最好的颜色吧。

毫不夸张地说,牵牛花与凤仙花开花时那姹紫嫣红的模样着实令人吃惊。我原本所求,不过是能有三五朵花增添颜色,不承想花竟多到泛滥。凤仙花沿着排水渠密密生长,将菜畦几乎占满。牵牛花则给樟树穿上了一件好看的花裙,把树身和树下的土壤变成了自己的后花园。怕母亲瞧见了数落我不务正业,夜深人静时我忙不迭地将这些花儿锄去。奈何它们的生命力实在顽强,才清理干净,过了一阵,风一吹,雨一下,又密密地长了出来。

第三年,第四年,明明已经不再栽种,花期来临时它们依旧盛开,想要与有心人不期而遇。这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白居易的诗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纵然没有人在意,也要努力地绽放自己。

时隔多年再见朝颜,我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了曾经努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