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秋玲
小时候,住在北大路(现为解放北路)体育场后面的一个老墙门里。墙门口有一位嬷嬷,做着老虎灶生意,大家称她“老虎灶嬷嬷”,她给大家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方便。
老虎灶是砖土垒起来的大灶,通常用来烧开水。灶台整体轮廓形似伏地猛虎——前端的灶膛开口如虎口,两侧大汤罐似虎眼,后方烟囱如翘起的虎尾。还有种说法是,老虎灶烧水需要消耗大量的燃料,如木屑、木头、砻糠、煤等,像老虎口填不满。
老虎灶起源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那时上海产业工人兴起,上海地域广而工人散居,他们上班时间早,在家烧水往往来不及,就从老虎灶买沸水。而下班后买沸水,可以更快地做好晚饭。后来,这个生意慢慢地流行到苏浙一带。
老虎灶用的水是自来水,那时自来水一分钱一担,相比井水,自来水是很贵的。但自来水干净,人喝更安全。老虎灶的沸水是一分钱灌满一个热水瓶,爸爸常一次性灌两瓶,付两分钱。有时候也买竹筹,两毛八分钱买三十个竹筹,可以灌三十瓶沸水。
有时候,我们小孩子拿着半锅冷饭,请“老虎灶嬷嬷”倒上沸水做泡饭。“老虎灶嬷嬷”也欣然答应,还叮嘱小孩子端锅走路要小心点,不要烫着。当然,一分钱的沸水钱家长回来会付的。
“老虎灶嬷嬷”常常在凌晨三四点钟起床烧水,等待五六点钟大家来灌水。那时双职工上班早,所以不得不早起,等到七点多,大家上班去了,老虎灶灌水的高峰期也就过去了。
随后,“老虎灶嬷嬷”就给有需要的人在炉子上做饭、炒菜,有时候还做茶叶蛋,收点劳力钱。她做的茶叶蛋可香了,我每一次路过都流口水,特别是下午放学饥肠辘辘的时候,可惜口袋里没有半分钱,只能急急地跑开。有时候,邻居家来了客人,“老虎灶嬷嬷”也会帮邻居做几个菜,招待客人。据说“老虎灶嬷嬷”做的菜很有淮扬风味。
老虎灶屋门口有四个井,号称“四眼井”,是夏天邻居们的乐园。大人们在井边洗洗刷刷,聊着家长里短;孩子们在井边泼水打闹,还把瓜果“冰”到井里,等待父母回家一起分享。
冬天的老虎灶屋很温暖,有老人在屋里慢悠悠地喝茶,孩子们在里面玩,婶婶婆婆们在里面边做针线活边聊天。老虎灶边有一个小房子,砌有一个小池子,冬天可以洗澡,每次每人五毛钱,毛巾、肥皂需自带。
后来有了煤气灶,老虎灶生意就少了,“老虎灶嬷嬷”就兼做早点了。嬷嬷手巧,人勤快,她做的花卷有葱,很香;做的包子胖乎乎的;粽子里有好多肥肉,一咬一口油;汤圆很甜很糯,皮薄馅多。
我总觉得那些汤圆是有手的,看到我总是伸手招呼我,“香香甜甜快来吃!”我也真是不争气,每次都吃得烫到嘴巴。几十年过去了,我的耳边还回响着“老虎灶嬷嬷”让我慢慢吃的叮咛。不知道嬷嬷现在怎么样了?
后来,我们搬家了,体育场也被拆迁了,变成了中山广场,嬷嬷的老虎灶屋也没有了。再后来,我有了孩子,有一回,我和孩子说起老虎灶的事。孩子很疑惑:“妈妈,老虎怎么会有灶呢?老虎总是跑来跑去的,它没有家,它把灶背在身上吗?再说老虎只有爪子没有手,它怎么做饭呢?老虎是吃生东西的啊,不用煮熟的,喝水也不用从热水瓶里倒。”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无法回答,但我心里还是很开心:孺子可教啊,脑子转得倒是很快的。于是,我拿出一张纸,边画老虎灶,边讲述关于老虎灶的故事。
现在,家家户户烧水很方便,不用像“老虎灶嬷嬷”那样整天灰头土脸了。但老虎灶承载着几代人的情感,那种邻里间守望相助的传统,至今让我怀念。老虎灶,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市井民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