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画承文脉 清风铺云霞

——宁波藏家竺伟民的收藏故事

蔡元培《行书扇页》

姚燮《玉堂柱石图轴》

姜宸英《行书句轴》(局部)

严信厚《行书尺牍》

黄银凤

在宁波这座千年古城中,文化的脉络如同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文人墨客。自唐迄今,宁波书画人才辈出,堪称大家者,代有名人。甬上收藏之风亦久盛矣。在这条文化长河的岸边,有一位名叫竺伟民的藏家,10多平方米的斗室,书斋名为“五梅阁”,四壁的一面为阳台,其余三面皆书架抽屉,从顶到底,上藏书下纳画。这位退休中学语文老师的家,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和艺术“仓库”。

收丹青雅韵,藏翰墨书香。30多年来,竺伟民集腋成裘,用他的热爱与执着,将字画收藏化作文化的传承和心灵的寄托。

从办黑板报到加入诗社,酬唱中学会欣赏字画

1956年,竺伟民出生于宁波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他的童年是在宝兴巷度过的。这条不长的小巷,因多位名人故居(寓居)而显得格外厚重:人称“近世赵孟頫”的赵叔孺、“慈溪四才子”之一的冯君木、北碑书法名家钱罕、书坛泰斗沙孟海、著名藏书家冯贞群、冯门三大弟子之一的葛夷之……

小时候,竺伟民家对门是赵叔孺故居,隔壁是冯孟颛的藏书楼伏跗室。在这样的环境中,竺伟民对书画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高中时期,竺伟民常常负责编抄黑板报。那些粉笔字和简笔画,虽不及名家手笔,却在他的心中种下了艺术的种子。1974年高中毕业后,他参加了工作,怀着对知识的渴望,他进入宁波市职工业余大学深造,在那里遇到了贺圣谟、何敏求两位老师。在他们的指导下,竺伟民开始学习律诗写作,逐渐在诗词的世界中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1994年,竺伟民加入宁波诗社,不仅在诗词创作上有了更广阔的天地,也开始接触并欣赏书画作品。

躬身讲坛、耽于文史数十年,竺伟民平时尤其喜欢吟咏,他出版了两本诗集《桃源诗集》《五梅阁诗词选》。之后,很多诗友为他题词祝贺,甬上不少书画名家赠他墨宝,这些作品不仅让他感受到艺术的魅力,也因此逐渐萌生了收藏的念头。

姚燮、姜宸英、徐时栋……文人字画让他“上了头”

竺伟民的收藏,从一开始就注重文化价值和审美情趣。他不仅收藏字画,更注重字画背后的文化内涵和历史价值。他的藏品中,不乏宁波历代名家的作品,如姚燮的《玉堂柱石图轴》、藏书家徐时栋撰并书的《念奴娇》词扇面、被钱谦益称为“才子”的周容的《草书七言句轴》、清代康熙年间探花姜宸英的《行书句轴》等等。这些作品,不仅展现了宁波书画艺术的独特风格,也承载了宁波文化的深厚底蕴。

1996年夏天,竺伟民在宁波一位古玩商家里见到了姚燮的《玉堂柱石图轴》。这幅纸本水墨画,几枝墨梅斜卧在柱石前,意境深远。对方要价1600元,这相当于他两个月的工资,但竺伟民没有犹豫,马上回家取钱,这幅画是他收藏生涯的重要节点。

1997年秋,一位宁波藏友给竺伟民打电话,说镇海有人送来四幅姚燮的墨梅图,问他要不要。竺伟民毫不犹豫地立马筹钱。

姚燮在艺术上成就斐然,被誉为画梅百家之一,他画的梅“回笔故作倔强枝,千丈而落有石势”,风格雄健倔傲,气势不凡。他在文学上也颇有建树,《姚燮年谱》记载:姚燮24岁时与叶元阶、厉志等结“枕湖吟社”于宁波府城月湖之东。

竺伟民说:“姚燮于书画、经史、地理、释道、戏曲、小说无不精通,尤长于诗词,风格秾丽。他对中国戏剧史、红学研究及诗歌创作的贡献永远被宁波人深深怀念,能得到他的五件墨宝,让我兴奋不已。”

竺伟民一有空就将这些梅花图挂出来欣赏,一个人欣赏不过瘾,宁波诗社重阳雅集的时候,他带着墨梅图与诗友共赏,大家对此也都赞赏不已。竺伟民开心之余,将自己的书斋改名为“五梅阁”,甬上著名书法家、浙东书风传人沈元魁为他题写了斋名。

后来竺伟民乘势收藏了厉志的《苏台疏影图轴》、姚燮的《行书宝甗堂记册页》等作品。“姚燮的《行书宝甗堂记册页》,从书法内容上推断,是姚燮为好友在嘉兴的金石藏室‘宝甗堂’所作的一则笔记。我翻阅过《姚燮文集》,发现并未辑有此文,照此推测,这件作品或许可以补阙而传于世。”竺伟民说。

随着收藏经验的积累,竺伟民开始有意识地成系列收藏四明先贤名作,展现历代宁波名人书画艺术。他的藏品中,既有林间山水,又有人物花鸟;既有册页扇面,又有中堂楹联,形式多样,内容丰富。

竺伟民认为,先贤名作既有对形式技巧的追求与探索,也有对生活情趣的玩味或憧憬;既有对外来艺术的借鉴与吸收,也有对传统品格的坚守和弘扬,变故维新,博采众长,兼容并包。

竺伟民的收藏,不仅是对艺术的追求,更是对文化的传承。他收藏的每一件字画,都蕴含着一段历史、一个故事。

例如,他收藏的严信厚书札,记录了奉化方桥的建造历史,具有重要的历史文献价值。他还将一套刻于清同治年间的“巾箱本”《五经鸿裁》捐赠给宁波市教育局。这套书籍是罕见的科场范文,对研究清代科举制度具有重要价值。

竺伟民收藏的四屏一堂《吴锡麒等瓶供佛诗》,是由吴锡麒等13位文人士子集体创作于1814年的笺本书法,与宁波月湖林宅主人林钟峤、林钟华密切相关。该作品藏于五梅阁已三十多年,其中某条幅有空缺,于是竺伟民自作一跋并请沈元魁书补于上。

据竺伟民考证,这件作品是清朝嘉庆年间两浙名士为林钟华的爷爷、时任冠瀛司马的林廷鳌六十寿庆所书手迹。其中吴锡麒官至国子监祭酒,是清代著名诗人兼散文家。厉志是浙江定海人,其余皆为宁波当地先贤名士。汤家衡、张锦旋、郑乔迁、顾逸、徐梅及黄定文等五人均属四明学者。这件书法作品,诗文俱佳,不失为宁波地方珍贵文献。

收藏本是寂寞事,终有清风铺云霞

前几年,名人递藏过的名家诗稿信札、书画成扇、书画册页等真迹,成为收藏市场大热门。竺伟民乘势而上,其收藏趋雅避俗,重文重质,通过藏友间的转让交换、参加拍卖会等方式,收藏了明末清初徐枋、朱彝尊,乾嘉时期丁敬、梁同书、毕沅,近现代胡林翼、彭玉麟、王韬以及蔡元培、柳亚子等众多历史文化名人的书画作品,并将藏品按年代分门别类进行整理,编写目录。

竺伟民早年花1500元购入两通清代朱彝尊书札。“该信札谈论的是诗词创作心得。朱彝尊是清初浙西词派的开创者,时与王士禛齐名。”

可以说,每一通名人信札、手稿都是历史孤本,其唯一性决定了收藏价值和市场价值。它或包含着某些重要事件,或记录了某段历史,或反映了学者的思想和生活。

“在信札中,一个人的书法水平、气质、性情都得到了最真实的反映,因为书写者并没有想过要公开,所以写得很放松很随意。”

竺伟民后来又购入清代毕沅和王文治书札,“毕沅是状元,也是乾嘉学派代表人物。王文治与毕沅系同窗好友,还是同年的探花,而这两件书札是写给同一人的。这种文人气息浓郁而作品价值空间尚待挖掘的书札,只要财力允许,我会见一件收一件。”

竺伟民还收藏了一件王韬跋《国朝尺牍》碑拓。王韬是中国近代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政论家、教育家、文学家、著名报人,是洋务运动之先驱者。王韬传世墨迹很少,此跋以金粉书于碑拓之上,洋洋洒洒数百字,实为罕见。

在五梅阁案头,摆放着一件蔡元培书法扇面,这是竺伟民的心头好,“这幅扇面是蔡元培1909年在留学德国时所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共书写了六首他自己创作的五律,抒发了他浓浓的思乡之心和悠悠的报国之情。”

竺伟民收藏林散之《渊明爱菊图轴》背后的故事颇富传奇性。

林散之擅山水,长于草书,有“当代草圣”之誉。晚年任中国书协名誉理事和江苏省书协名誉主席、南京书画院院长。

市面上,林散之的书法作品很多,但绘画作品很少。2000年,竺伟民从宁波一古玩商处购得此画。2011年初夏,故宫博物院专家金运昌先生来奉化鉴宝,一眼认定它为林氏早年真迹,并给予高度评价。

竺伟民的收藏故事,是对传统文化的深情告白,也是对文化传承的坚定守护。他的故事,如同一件件字画,铺展在宁波文化的长卷上,清风徐来,云霞满天。

(受访者供图)

2025-03-17 ——宁波藏家竺伟民的收藏故事 1 1 宁波日报 content_204062.html 1 3 字画承文脉 清风铺云霞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