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体霓

旧话重提。《繁花》的作者金宇澄是来过镇海的，他当时在新落成的镇海图书馆举办过一个关于《繁花》写作过程的讲座。会后，我们多人与他一同用午餐，于是我和金宇澄先生相互问了沪上的住处。我说在“上海老街”牌楼旁的老宅将要动迁了，又聊了一些上海昔日往事。

后来，看到电视剧《繁花》里提到黄河路，它位于南京西路国际饭店旁，此路曾用名派克路，路口不宽，却有两处很有名气的所在。一处是长江剧场，旧时称“卡尔登”大戏院；另一处是功德林素菜馆。四十多年前，我曾在功德林荷花厅吃过素什锦。长江剧场内，单是那墙上的浮雕花饰，就有年代久远之感。

与黄河路相隔不远，有一条宁波路，此路名已有160年历史了，它在南京东路的北面，中间隔了一条天津路，宁波路的北面，则是厦门路。徜徉在南京东路上，同乡前辈始创的名牌店号有好几家。在“蔡同德堂”的东面有家“邵万生”南货店。略说这爿店的来历，清咸丰二年，即1852年，宁波三北地区有一个名唤“邵六百头”的渔民来到上海，先在虹口黄浦江码头一带摆摊，取名“邵万兴”，制作并售卖糟醉食品。发迹后，立足寸土寸金之地南京路，同治九年，也就是1870年，店更名为“邵万生南货号”。

另一家三阳南货店，于1870年创立，是南京路上唯一既沿用老店号又没有迁过址的百年老店。追根溯源，此店是由宁波畈里塘唐姓老板开设的。旧时上海市民习惯去三阳办年货，讨个“三阳开泰”的口彩。店里其中一种食品盒上印有“海派风味，为宁而来”几个字，可慰乡愁。

我们宁波的方言情景剧，多用街名作为剧名，剧中人叫着“阿姆，阿姆”，很有时代印记。多年前，在冬日和煦的午后，我喜欢在甬城老街区里闲逛，悠然走过一些街巷。看那些街名，如老实、君子、源和、天德，还有江北岸那里的扬善路等，就晓得这是一座淳厚典雅的古城。再如天一、念书、大书院这些街名，仿佛含着墨香。

百丈街那里有黄栀花巷、荷花庄，还有梅花、紫薇、银杏、桂芳、芝兰等宁波街巷名，犹如四季花卉盛开。过去我还经常路过槐树路、柳汀街，这些路名多有历史感。

想起上班的时候，骑车经过七塔寺附近的糕团店，看到糯米饺，金黄色的表面沾满了细白糖粉，我就买上两只，到手还是热的。休息日，与妻儿从乡下到市区，走过老江桥，桥头处有家点心店，我们就进去吃碗小馄饨。坐在木头的圆台面边，小馄饨的汤是淡淡的酱色，飘着猪油的香气，汤面上飘着少许的葱花，那味道，至今还想得起来。鼓楼附近曾经有家素菜馆，店名叫“同兴馆”。店里的“糖醋小排”是用鲜藕切成小排骨形状，经油炸烹煮而成，酱汁稠而酸甜，外韧里脆。

过去，偶尔会在开明街上的影院里看场电影，散了场，就到旁边的“缸鸭狗”吃碗豆沙圆子，这圆子甜得不过分。台子边是大玻璃窗，街上车水马龙，街边有几家烟纸店，小货架上摆着“帆船牌”线团、“童车牌”火柴，还有“固本牌”肥皂。再朝里走上一段路，就到城隍庙了，一进门，就见大殿中间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吃摊，四周围了长桌长凳。面朝灶台，背后是行人，冬日里，一团团热气散发开来。我看到其中一个大铁锅里有煮熟的田螺，就不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