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碧云
余姚的徒弟说要来送四明山年糕,见了面沉甸甸的一袋递过来,四明山年糕跟与常见的白年糕相比,条儿要长一点,个儿更厚实点,通体呈米白色,质朴一如山里人。
慈城年糕也颇有名气,传说与春秋末年的伍子胥有关,当年他在慈城督造城墙时已有屯粮防饥的准备,挖地三尺埋下许多可吃的“城砖”即年糕。他死后部下被包围,城中断粮饿死不少人时,城墙下的年糕扭转了局势。从此以后,每逢过年慈城家家户户都做年糕,年夜饭吃年糕汤以此纪念伍子胥。
童年时期,老屋有一间低矮的厢房,父亲把一年的收成装进这只有五六平方米的空间里,靠着木门板的墙根堆放着沾满泥土的芋艿头,筲箕里装满了绛紫色的番薯。靠窗的大菜篮就像一个取之不尽的聚宝盆,这拨还没吃完,父亲就像变戏法一样往里装新鲜的大白菜和萝卜。父亲充分利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把锯子、筢子、锄头等农具挂在墙上。最占地方的是松木板打制的一口谷柜,四四方方的。掀开盖板,里面储藏了刚收的稻谷。父亲俯身从里面舀出稻谷倒入谷箩担,挑起满满一扁担晃晃悠悠朝村里的轧米厂走去。
轧米厂里尘雾飞扬,隆隆的机器声如一曲新春的欢歌。大门口的晒场上,谷箩担井然有序地排成长队。大家互相帮忙,有的在碾米,有的在磨粉,想的是早点帮别家做完好轮到自己家。
小伙伴的阿爹承包了轧米厂,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大家都喊他小炎叔。小炎叔常年穿着一件泛白的靛蓝色长褂,头上那顶草帽也沾上了厚厚的白色粉末。进去轧米厂半个时辰后,父亲出来,只见飞舞的粉尘挂在他衣服上,连睫毛、鼻子和头发都沾上了,活像个白胡子爷爷。刚碾磨出来的新鲜大米还是热乎的,捧在手里暖暖的,一股米香扑鼻而来。
当年糕机隆隆的声响传来,我就知道离过年不远了。大米经过浸泡、水磨、压实、蒸熟后,送入机器变身为热气腾腾、雪白绵软的年糕条,散发着清香。待稍微晾凉,摞成整齐的一码,置于通风阴凉处定型。这样制作出来的年糕,保证了食材的原汁原味,也使得它在储存上有些挑战。母亲把年糕晾上几天,再投进装着山泉水的七石缸里,盖上缸盖。这一缸年糕,可以做成年糕泡饭、煨年糕、年糕片……一直可以吃到油菜花开的时候。
有句老话叫“荠菜炒年糕,越吃越馋痨”,荠菜是浙东人春天常吃的野菜,用来炒年糕算是一绝,夹一筷子入口,荠菜的清香和年糕的软糯搭配得当,混合着山野间的灵气,那叫一个好吃。
宁波人吃年糕,炒或汤依然是主要的方式,比如青菜肉丝年糕汤、雪菜肉丝年糕汤、油菜蕻炒年糕、梭子蟹炒年糕等。有些饭店大厨还推出新品,年糕切片蒸熟,淋上晶莹剔透的桂花蜂蜜,就成了一道桂花年糕;把蒸熟切成段的年糕裹上松花粉,软糯和芳香夹裹在口腔的味蕾里,满足了爱吃甜食的吃客欲望。
慈溪鸣鹤古镇有家年糕店经常顾客盈门。工人端出刚出的热气腾腾的年糕,食客根据喜好,加入一包三北豆酥糖、芝麻红糖抑或自家腌制的咸菜做成的馅儿,咸甜不一的年糕饺让人大快朵颐。年糕饺柔韧嫩滑,咬起来弹性十足,回味香甜,是游客去古镇游玩时必买的小零食。小小的年糕饺,历经烟火岁月,把日子的盼头和眷恋化作了舌尖的温暖。
过年吃年糕是传统习俗。“年糕年糕年年高,一年更比一年好”,人们盼望着吃完年糕,来年的生活和工作能借着年糕的名儿,年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