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仰芳
阿拉宁波人善于经商,除了航运业、服装业与制造业之外,在金融业中也创造了许多奇迹,钱庄显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追溯钱庄的起源颇有意思。这一行业究竟从何而来呢?据查,至少有三种说法:其一,是宋代“兑便铺”说。所谓“兑便铺”,即宋代市面上的流通货币有铜钱与“会子”(纸币)两种,两者并用,但购买货物时需要互相兑换,因而就有人当街设铺赚取差价。可它的历史过于遥远,只能说是钱庄业的一个雏形。其二,山西票号南迁说。晋商在中国金融发展史上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它发迹于明末动荡时期,最具戏剧性的事件发生在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城,慈禧太后逃难到了山西。她逃跑的时候十分狼狈,幸亏遇见了山西首富乔家,给了她不少银子,才算渡过难关。慈禧太后返回紫禁城后,为了报答乔家,除了亲笔题写“福种琅嬛”四字外,还答应让山西商人开设的票号经营朝廷发放的“官饷”。于是晋商很快走向全国,在上海等地设立金融机构。尽管如此,那些最多也只能算是山西票号的分行而已。其三,就与阿拉宁波人有关,而且此说法中的主人公有名有姓,他就是镇海人方七爷。
清同治年间,宁波有方七者,鬻靴于上海五康庄之前,每日除去衣食开支外,颇有盈余。方七把余钱悉数存入五康庄内,以求利息,日积月累,已达百吊之金。数年后,沪地遭难生乱,富豪贵绅均相率迁避,而五康庄的店主人亦宣告转赴他乡。店主人感念方七忠厚老实,临去时赠以庄内一切什物,并嘱咐他继续营业。于是,方七转而从事兑换业,成为宁波人在上海经营钱庄之鼻祖。
方七是确有其人,还是纯属杜撰?笔者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无独有偶,某日从甬上名家张美翊先生撰写,并由著名藏书家、“伏跗室”主人冯孟颛先生作注的一篇题为《宁波人开风气之先》的文章中,又发现了方七的名字:“中外交易,宜有汇兑之所,英商初设汇丰银行,而华商苦无金融机关。镇海方七老板始在小东门创设钱庄,开列即期、有期庄票,与银行往来,信用卓著。虽一纸万金,西人皆乐受之,视为无限信托。今钱业为南北市巨擘,而起点则七老板也。”显然,鞋匠出身的方七,在这里已成了钱庄业一代巨擘七老板,并透露出一个信息,他是镇海人。文章叙述的内容也与钱庄业更加贴近,有“虽一纸万金,西人皆乐受之”云云,可见当年的方七爷已跟洋人打起了交道,做起了汇兑等一系列金融业务,而且“信用卓著”。这比那些从山西来到上海做金融生意的晋商,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张美翊(1856年-1924年),号让三、骞叟,浙江鄞县人,早年为弘一法师学生,曾两度出任南洋公学(上海交通大学前身)提调兼总理,是著名学者、古文家,是“浙江三杰”之一。辛亥革命后,他又担任宁波教育会会长,参与刻印《四明丛书》及《续甬上耆旧诗》等文化盛事,在当时的文化知识界享有较高的威望。
张美翊先生撰写的文章应该不会妄言吧。笔者顺着这一条线索继续追寻下去,又发现冯孟颛先生在方七爷后面加了一个小小的注释:七老板系镇海桕墅樵岭太守之父、椒伯之祖。这樵岭太守的业绩,笔者已无迹可查,方椒伯却是一位闻名遐迩的宁波商人。他生于1885年,6岁入私塾读书,17岁那年因科举考试未中,转而去上海习商,和叔父等人一道经营五康、延康等祖传钱庄。1922年又与秦润卿、薛文泰共同集资30万元,创办大有余榨油厂。经风风雨雨,到抗战前夕,已增至500万元资本,是赴上海经商做生意的一位成功人士。此外,他还曾任东陆银行上海分行经理与宁绍轮船公司董事及董事长等职,并两度担任上海总商会副会长。1949年后,方椒伯又被推选为上海市政协委员。1968年5月24日病逝,享年84岁。
由此可见,这位方七爷及他的后人的故事并不是空穴来风,他们应该在上海钱庄业发展史中占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