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田埂 野菊开

故乡的野菊花。

蔡能平 文/摄

11月初的时候,住在敬老院里的母亲天天念叨:霜降过了,马上立冬了,田里那些亲戚代种的番薯,如再不去挖来,恐怕要烂了、冻了,亲戚就白忙了……其实,不是偷懒不想去,实在是天公不作美,连续两三个周末的阴雨天,田里湿漉漉的,去了也是白去。

“霜降渐欲作重阳,熠熠溪边野菊香。”不知为何,每年秋冬,我就会想起老家的朵朵野菊,它们开在高高的田埂上。我其实挺想回老家的。一个周六,天晴了,田里也干了,回家“秋收”成行了,回家赏菊也成行了。

番薯田就在家门口的大路下,面积不大,最多50平方米。要是早些年父亲未中风时,就是超出10倍的田地,二老也不会等着我们回家挖番薯。割番薯藤、刨土、挖番薯、挑担回家,都是父亲与母亲分工合作完成。有时我们周末回家,至多也就抢过锄头,乐哈哈地挖上三五行,象征性地挑一二担回家。更多时候是站在田头地尾,陪父母聊天,迎秋风,沐秋阳,赏秋景。现在,父亲中风卧床已一年有余,区区半块番薯田,母亲在敬老院里念了又念。

那天上午,半块番薯田里,母亲、大姐、三姐夫和我,齐刷刷地站了四个人。没过多久,堂哥与堂嫂也过来“助阵”了。只花了两个小时,番薯田就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

荷锄而立,我四下打量起野菊花来。哦,看到了。在番薯田北边的一条田埂上,一丛野菊花黄澄澄、明晃晃,如满天星般倾泻,别有一番景致在眼前。好似一位位久别重逢的朋友,看得我不由得在心里起了浪花——你好,野菊花!但除此之外,目力所及之处,再无其他野菊花的踪迹。四周,高高低低的田埂上,皆是疯长的野草、野藤与小杂树。

老家的野菊花一年少于一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村里住的人越来越少了,蔓生的野菊花,还真长不过那些野草与野藤,一年、二年……十年,野菊花的生长天地被渐渐蚕食。不像以前,田地要种麦、种水稻、种蔬菜、种瓜果,那些高高矮矮的田埂,也被勤劳的村人收拾得清清爽爽。野草、野藤的生长被干预了,野菊花自然迎来了勃勃生机。平时没在意,一入秋,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田埂上,满是野菊花,前前后后,花期有一两个月呢。

关于野菊花的功效,《本草汇言》记载:“破血疏肝,解疔散毒。”《现代实用中药》中收录菊花“用于痈疽疗肿化脓病”。儿时,我就知道野菊花可做药材。大姐回忆起采摘野菊花卖钱的往事:野菊花一朵一朵,最好是欲开未开时。一放学,就提篮跑到一条条田埂上,采三五斤鲜野菊花,才可以蒸晒成一斤干野菊花。干野菊花送到供销社,每斤可卖二三角。

母亲稍懂一些中草药知识,如有人手指得了无名肿毒之类上门求教,母亲总会去采些鲜野菊花的茎叶当药,加点盐,捣烂了,帮人敷在肿胀处。没几天,肿胀便消失了。野菊花的叶片,与艾青叶有点相似,那时村里人多,若艾青叶被人采完了,也会把野菊花叶采来捣汁和入麻糍中,权当青麻糍食用。当然,喜欢采野菊花泡茶喝的,也大有人在。记得儿时,我还睡过用干野菊花做的枕头,一袋干野菊花,鼓鼓的,沙沙响。更美妙的是,清香扑鼻,一挨着枕,便安然入睡到天明。

“花正黄,小如指顶,外尖瓣,内细萼,柄细而长,味甘而辛,气香而烈,叶似小金铃而尖。”前些天,在《群芳谱》上恰好看到这样的文字,眼前所见与脑中默念的文字对应起来了。我扔掉锄头,又爬到田埂上细细瞧来:这丛野菊花根茎壮实,叶片饱满。正是盛花期,一朵朵菊花圆溜溜的,大如拇指盖,色正黄,香正郁,招蜂引蝶,热闹极了。花蕾也很美,如豆粒一般,一点点黄晕从青皮中绽露出来,就像十来岁的小男孩,在茎叶之间挤眉弄眼,煞是可爱。

一丛野菊花,星星点点,灿烂夺目,每一朵都值得细看。

有时想想,曹雪芹老先生真有才,以菊为题,在《红楼梦》中写了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残菊等12首诗。可惜小可不才,不然,我也想托物言志,写出野菊花的若干诗篇来。

2024-12-18 1 1 宁波日报 content_190363.html 1 3 高高田埂 野菊开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