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洋江

终于摆脱了盛夏酷暑的煎熬，能够享受清凉的慰藉，可以呼吸到带有桂花香味的清新空气了。深夜，我听见了秋虫的低吟。它们仿佛在向我报告一个信息：秋天，正迈着节奏感强烈的步伐稳健地走来。

近年来，我对秋天情有独钟。盼秋、吟秋、体味秋的韵味，享受秋的凉爽、秋的肃杀，还有秋的深邃，是我现在最大的愿望。

唐朝诗人刘禹锡在一首《秋词》中写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这首诗表达了作者对秋天的欣赏之情，展现了他奋发进取的豪情和豁达乐观的情怀，我当然是十分喜欢的。

我知道刘禹锡写的是北方的秋景，显得辽阔而又豪迈。在我的感觉之中，南方的秋韵妩媚而又缠绵。拿宁波来说，尽管已经到了秋季，仍是西风扫不落黄花，薄霜凋不尽瑟叶。南方的秋韵就像淡妆的徐娘，雍容华贵，令人沉醉。而北方的秋，带着阳刚、带着威严，它跨江越河、风卷残云、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我曾在皖北的军营里，领教过它的力量，看到过它带一阵风来，用它的巨掌，把营区里所有的梧桐叶子打落在地，让人不得不敬畏它的神勇。

我也常常这样想，如果以文学来比喻南北秋韵，那么，南方的秋韵是柳永的婉约词，带着“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那样感怀的情调；而北方的秋韵则是苏东坡的豪放曲，是关西大汉用黄钟大吕秦腔狂吼“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振聋发聩的绝唱。

再换一个角度来个也许是不怎么恰当的比喻，在我的心中，南方的秋韵是雅士，是社交场上八面玲珑的清客。而北方的秋韵是勇士，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侠客。

我甚至这样想，其实，人生是由秋韵来左右的。是南方的秋韵决定了南方多文人墨客，多长亭连短亭的故事；亦是北方的秋韵决定了北方多英雄豪士，多慷慨与悲歌的传说。

作为一个南方人，多少年来，我一直享受着南方秋韵的温情，像绍兴黄酒那样的滋润绵长，像吴侬软语那样的温情细腻。但从骨子里，我似乎更喜欢并渴望北方秋韵那样的肃杀恢弘，那样的直面现实，那样的深邃严峻。

所以，此时此刻，我特别能够理解欧阳修在《秋声赋》里对秋的定性，“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实……物过盛而当杀”。作者深切地感悟到：从自然界来看，天地万物，春天生长，秋天结实，意味着自然界中生命由盛转衰的过程。人与此同，故有对生命将息的悲叹与伤感。正是这一点，引起我内心强烈的共鸣和认同：是的，秋天使人冷静，秋天使人深沉，秋天使人变得睿智，秋天让人学会思考人生的终极意义。

于是，我渴望着那硬气的秋韵在我的心中驻定，一年又一年。渴望那凉爽的秋风，那深邃的天空，那高照的艳阳，那疏淡的残月，那浅浅的小溪中露出水底的乱石，那已干枯了的但仍挂在枝上的野果。这样的时候，我不要落英坠露，朝花夕拾；只求天高云淡，北雁南飞。

你想啊，萧瑟秋风，人间又换，能撩动多少情怀？战地黄花，红霞万朵，能泼洒多少豪迈？假如有谁真想把天国造在人间，那么，秋韵应该是最好的设计，因为这里有适度的温凉，可扫清酷夏的骄横淫奢；这里有相宜的浓淡，可除尽春日的乱花迷眼。生活在这里尽现它的本色。盈盈秋水，可传递切切真情。朗朗秋风，能扫除重重虚伪。

所以，在秋天的双脚刚刚迈进季节的大门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迎候它的到来，并且想伴随它走进季节的深处，我已渴望着来个天凉好个秋的激赏，想听听阶前梧叶的秋声了。

本版摄影 水贵仙